小童才高興了一刹,便帶着哭腔道:“我……我不認識路,我娘找不到我了,嗚嗚嗚……我怎麼帶她來買藥呀?”
“尋蹤草,”楚鸾回在他發頂輕拍了一下,“現在認得了,去吧。”
藥草有靈,在小童頭頂上一扭,蝴蝶似的翻飛起來,那小童破涕為笑,一面撲蝶,一面飛奔。
茯苓雙目晶亮,道:“師兄,難怪……難怪他們都說你像拍花子的!”
楚鸾回大笑,使喚着孩子們,把小車往回推。
他則匆匆掀開爛竹簾。藥鋪裡頭更破落,百子櫃少說缺了七八個抽屜,咧着黑洞洞的牙豁兒,剛一進門,就吃了一嘴的灰。
配了一半的藥,躺在黃紙裡。
楚鸾回一拍腦門,道:“是了,這才收拾到一半呢。”
他從百子櫃裡抓出十幾味,五指修長而靈巧,轉眼就紮成大大小小的一吊,又系了個鈴铛,挂在竹簾外。
叮叮當當,叮叮當當。
“師兄,你這是做什麼呀?”茯苓好奇地撥弄,“藥風鈴?”
楚鸾回笑笑,道:“小茯苓,你還記得那個孩子嗎?母親生病,又抓不起藥,就守在我們攤子邊,偷撿藥渣配藥。”
茯苓恍然道:“我記起來了,師兄常常拂落些藥材給他!”
“我們換了鋪子,他怕是找不到了。”楚鸾回道,低頭撥弄着藥風鈴,“是個好苗子……”
茯苓心道,她這大師兄,雖說不着調,卻總記挂着别人。就是一張嘴巴,把城裡的藥修都得罪遍了,才會這麼潦倒……
她忽而意識到什麼,一扯楚鸾回衣袖:“師兄,快躲起來!”
楚鸾回連忙扯落竹簾,卻已經遲了。
四下裡喧嘩聲大作,許多面色不善的藥修湧來,将他團團圍住。
其中孫藥仙為首,手提一把巨碩鐵拐,胳膊上竟肌肉虬結,白須如猬毛般根根怒張。
“就是他,敢妄稱勝過鬼……萬裡盟主!”
“不知天高地厚,小子,敢來鬥藥麼?”
楚鸾回嘴角抽動,把一卷醫書往面上一拍,趁機塞了一根口蜜腹劍草在嘴裡,朗聲道:“承讓!”
與此同時。
城主府。
謝泓衣剛修習了一輪煉影術,潮水般的黑影,從四面八方湧向體内,卻不如一樣那麼溫順。
激起的勁風,甚至割斷了衣帶一角。
他眉峰微動,盯着那段衣帶看了片刻,心裡莫名煩躁。
不對勁。
皮膚在酥酥麻麻地發熱。有什麼東西,火蛇那樣環繞着他,發出“咝咝”的聲響,卻沒有實質。
天火長春宮中……時刻燃燒的鎖鍊……搖曳的火舌……那種惡心而滾燙的觸感……
可再一凝神,皮膚上的熱意就消失了。
他出了一些汗,甚至脊背發冷。
是瘟母蠱導緻的虛弱?還是單烽那兩口血的藥效?
謝泓衣撇開疑慮,正要去偏殿沐浴,忽而擡目,直直地向殿門望去。
一縷黑影從他指尖垂落,随時能一箭射出!
燈籠急促地搖蕩,忽而,一片紅葉掠進了門縫,飛旋向他,被影子射了個正着。
不是巡夜麼?
私自回來了?
謝泓衣也不多看一眼,輕輕地冷笑,正要将外頭晃蕩的家夥,隔門扇出去,可影子已兩手捧着紅葉,獻寶似的抵到他面前來了。
上頭赫然是兩個大字:“在嗎?”
伴随着一陣粗暴的搖樹聲,一片片紅葉向殿内狂湧,向他衣上發上沖來。
“睡了嗎?”
“有空嗎?”
“在幹嘛?”
“謝霓。”
“謝霓。”
謝泓衣眉峰疾跳,一把扯開殿門,喝道:“你發哪門子瘋?”
話音未落,狂風掠地,漫天紅葉飄零,被他一道袖影盡數拂開了,單烽也跑得不見蹤影了。
倒是案上一座銅鏡,映出他鬓邊一點绯紅。
最後一片紅葉,從烏發中悠悠飄轉。
上頭竟是一則邀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