惠風應了,正了正頭上的方巾,他很受小兒喜愛,腕上一串草繩穿着七八個雪捏的豬牛羊首,鈴铛似的晃蕩。
“城主,這兩日進了太多人,雪練一定是蓄謀着什麼,不知會鬧出什麼亂子。”
謝泓衣道:“不放人進來,他們便不作亂了?”
雪害二十年,嚴防死守無用,不知多少宗門覆滅在内亂中,到死也不知道雪練所動的手腳。
惠風道:“城主是要快刀斬亂麻?”
“終有一戰,宜早不宜遲。他們等着用我換肉香,我也等着搜其枯骨,彼此都是等着食腐的秃鷹罷了,” 謝泓衣部署完一切,道,“他們在等你,去歇歇吧。”
惠風興高采烈地應了。
他累得兩眼發直,早盤算着歇息了。
巡街衛分到了一鍋的嬌耳湯,惠風更是獨占一大碗,這會兒終于騰出手來,捧着嬌耳湯聞了又聞,和幾個黑甲武士小聲打賭,哪一隻裡有城主親手塞的瑪瑙棗。
幾人圍成一團,呼哧呼哧吞吃個不停,惠風腮幫子一鼓,将棗核嘬在雙唇間,招搖道:“瑪——瑙——棗,我的了!”
謝泓衣正仰頭看陣法,勾着他的獸尾卻像受了什麼刺激似的,暴漲了數圈,纏住了他的腰身。
與此同時,一具滾燙的獸軀将他的肉身撲壓在榻上,裡衣被掀起,鱗甲碾過後腰,這絕不是碧雪猊!
謝泓衣被它拱在榻邊兒上,嗅個不停,那臉孔上粗硬的長須極為紮人,掃在脊柱溝裡,鐵蒺藜似的,鼻息也一陣賽一陣的滾燙。
他腰身一抖,差點沒沿着牆邊滑落下去。
身體的本能反應,讓他在惱怒之餘,更是恐懼。
黑暗,床榻,看不清的面容,晃動的人影,壓制一切反抗的結實身軀,來自身後的劇痛——
他忽而意識到一個荒謬的事實。
這些日子,他能容忍單烽的越界,竟是因為四目相對。
目不轉睛地看着年少時的那個人,而非往後十年間橫行的豺狼。燈火撲朔,恍然如夢,足夠麻痹許多事情。
惠風聽得響動,慌忙抛下嬌耳湯:“城主?可是府裡出了什麼事情?”
謝泓衣強壓住喘息,冷冷道:“沒什麼,畜生作亂罷了。”
惠風卻更咦了一聲:“碧雪猊?護衛長說,它被單兄弟撞進泥坑裡濺了一身泥,已帶去洗了,正晾幹呢。”
影子原本就黑霧朦胧的臉上,更透出一股森寒的黑氣:“他好得很!”
不知為什麼,惠風為遠在城主府的“它”捏了一把冷汗,勸解道:“城主,碧雪猊隻是幼童心性,并無惡意,比那恃寵而驕的單烽好得多了。城主且饒他一命,我這……我這有把戒尺,狠狠抽一抽它肉墊,它便不敢再犯了!”
說話間,謝泓衣已念罷了心訣,眼前景象疾轉,形影合一。
他霍然睜目,端坐在榻上,衣裳紋絲不亂,連被衾都鋪得整齊,哪裡有半點被抵在榻邊上的窘迫?
謝泓衣低垂雙目,伸手抓向枕下——一小簇黑紅色的絨毛正顫顫的抖動着,悄悄往裡擠,卻被他捏着後頸扯了出來。
那隻巴掌大的燭照犼四足騰空,一掙也不掙,瞪大了兩隻金紅色的眼睛,可惜被獠牙所出賣,顯得那一臉的無辜異常違和,倒像從碧雪猊的翻版。
謝泓衣冷冷道:“變回來。”
小犼将腦袋一歪。
謝泓衣眉梢掠動,影子提了一把烏檀長弓在手,先抽後爪肉墊。
“還敢動手動腳?”
小犼原本要使個苦肉計,誰知弓弦寒光閃閃,劈向它後足之間。
這是要骟了它!
小犼竄起來,化作一具精悍男子的身形,将謝泓衣按在懷中,單手扯過烏檀長弓,以弓背擰住謝泓衣雙腕,這才放心大膽地一偏腦袋,含住了他的耳垂。
“誰都有份,就不給我吃?”
謝泓衣的耳朵都生得極好,窄薄晶瑩,唯獨耳珠圓墜如水滴。
那素白耳垂被啃咬成了瑪瑙櫻桃的顔色。單烽等得它熟透,又使了個壞心思,刀劍紅蓮紋成形,瑩瑩地墜在耳珠上。那一瞬間的滿足感簡直無可比拟。
謝泓衣耳尖一痛,三指拂弦,铮地将單烽振到了榻下。
單烽一隻手還挂在床沿上,難得沒有胡攪蠻纏,隻是看着他耳垂笑,眼睛裡的東西無端令人面上發燙。
“長留的嬌耳竟是這種餡兒,第一次嘗,”單烽道,“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