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兔起先還吃相文雅,三瓣嘴一抿一抿地,使人不忍心打攪,漸漸開始後腿蹬地,連雪團似的尾巴都在用力。
單烽見它似有惱羞成怒的迹象,心裡大奇,連忙撥開一看。
稻殼毫發無傷。
“霓霓,你怕是變不回來了,”單烽忍笑道,“怪楚鸾回的稻種不行,生得太硌牙了,來。我給你剁碎了磨成粉吃。”
謝泓衣即便化作了兔子,依舊是一副倔脾氣,聞言更拿尾巴對着他。
單烽也不敗它的興緻,隻是一個勁兒地助威喝彩,等終于啃出淺淺一道印子了,它也累得團在地上,兩邊耳朵點地,再沒蹬人的力氣了。
單烽兵不血刃地熬倒了它,大喜,一把将它軟綿綿的身體抄起來,抱到榻上,道:“吃累了,睡會兒,睡飽了才有力氣吃。”
他時而側卧着摸兔子,時而盤着腿梳理兔毛,給兔毛足足紮了十來簇帶鈴铛的小辮子,又抓着它翻來覆去地數爪子,挨個兒印上刀劍紅蓮,越看越是無盡愛憐,恨不能将謝泓衣吮化了才好。
直到他自個兒也覺得招人煩,方才強行閉眼睡下。
犼獸的本能,讓他其實更習慣于趴着睡,大大咧咧枕着胳膊。
雪兔便陷在他結實而深邃的脊背線條間,團身而卧。
單烽察覺不到半點兒分量,後心卻像煨了團小火,呼呼地顫動着,将柔軟的火絮拂在他赤裸的皮膚上。
和他熄滅的真火不同,和羲和舫裡暴烈翻騰的火海更不相似,他才知道世上竟有令人這般萦腸挂肚的火,生來就是教凍死鬼取暖的。
轉側間,謝泓衣不知多少次摔進了軟枕裡,又被他一把扯住,塞在頸後鬈發間。
雪兔嗅嗅他頭發,叼着一簇塞在腹下,又睡着了。
想做火海裡載他的船。
單烽心想。漸漸地躁意消了,床褥水一般蕩漾,他也不知不覺便睡着了。
火光暧暧裡,長夢不知寒。
寝殿外,一道人影,鬼鬼祟祟地緣牆而行。
其人身形婀娜,松挽雲鬓,每走幾步便要倚牆微喘,不是碧靈又是誰?
它被影牢囚着,再也翻不出花來,隻是那風騷愛俏的習氣絲毫不改,剛借着驗藥的由頭,向楚鸾回抛了一溜兒的媚眼。
楚藥師大為震驚,擡手替它抓了一幅治眼疾的方子,叮囑迎風流淚的要緊處,氣得它大翻白眼。
臭男人有眼無珠,難道一個個成天對着天仙不成?再轉念一想,火氣消了,邪念卻又竄起來了。是了!
它都碾碎了一角本體充作解毒的藥引了,謝泓衣總得給它嘗一口罷?
于是它端着隻盛藥的玉碗,摸上寝殿去了。
阊阖還要跟着它,卻被它尋了個瘟母血容易失控的由頭攔住了,隻虎視眈眈地蹲在對面屋檐上。
“謝泓衣,我是來送藥引的。”碧靈揚聲道,見無人應聲,伸手一推,殿門輕易就開了。
帳幔裡影影綽綽的,隻卧着一道人影。
得來如此容易?
這城主府戒備也不怎麼森嚴麼,寝殿要地,連個親衛也沒有。
碧靈想着謝泓衣,心思激蕩,悄然挽起袖口,又抹一抹鬓邊的頭發。
謝泓衣為了壓制瘟母血,喝了不少火靈根的熱血,瘟母血一拔,寒氣盡去,那火氣蹭地竄上來,可不比鹿血酒還滋補?
隻要它趁機勾引,一舉拿捏了謝泓衣,再将那單烽發落去打洗腳水去,揚眉吐氣,指日可待。
“先服了這藥引,我便運功,将瘟母血引出來。”
碧靈柔聲道。
裡頭伸出一隻棋盤,搖了搖,示意她放上。
好粗野的舉止!
碧靈翻了個白眼,将衣帶一抽,肩上衣衫滑落,卻被一股古怪的外力,刷地扯了上去。
什麼東西,殿裡有人?
碧靈大吃一驚。放眼四周皆不見人影,仿佛憑空而來的一陣邪風。
那便是謝泓衣要做柳下惠了。
它還不信邪,去扯襟口,背後衣裾又被死死拽住不放,一時竟脫不下來。
碧靈一回頭,隻見帳帷上一團黑茸茸的兔子似的影子,後足頓地,用力咬着它衣擺不放。
夜路走多,見了鬼了?
正這時,裡頭的人喝罷了藥,碧靈隻得專心捏訣,逼出瘟母血對它而言,也是極大的損耗。
它目中也有森冷的寒光一閃,向帳中栽過去:“哎呦,頭好暈,謝泓衣,我可是為你吃盡了苦頭……”
話音戛然而止。
帳子裡露出單烽好不兇惡的一張臉來。
其人盤踞榻上,膝上仰着一隻兔子,正一手輕輕揉弄它飽脹的雪白肚皮,另一拳卻把碧靈抽出了門外。
碧靈叫道:“天殺的,怎麼是你?謝泓衣呢?”
單烽嘴角一翹,抓起那小兔爪揮了揮。
砰地一聲,殿門合攏,碧靈避退不及,險些被撞歪了鼻子。
寝殿之中。
單烽輕手輕腳地替謝泓衣揉弄肚子,牙齒卻差點兒沒咬碎了。
“你做隻兔子也挺好,省得那些狂蜂浪蝶撲上來,”單烽捏着雪兔肚皮道,忽而臉色一變,“操,它該不會找雪牧童變母兔子去吧?”
這一想,實在大有可能。一想到謝泓衣此刻懵懂無知,被母兔子哄了去,生出一窩小崽子而不自知,單烽心中立刻妒火大盛,恨不能變出犼頭一口将人吞了才好。
他手上失了分寸,将雪兔肚皮上絨毛都揉亂了,心煩意亂間,掌心裡的溫熱身體忽然一陣陣顫抖起來,爪子軟軟踢蹬着他,掙出半邊去,一縷滑溜溜的黏液沾在掌心。
單烽心裡突地一跳,見它肚皮透出深粉色,四隻小爪子蜷在胸前抖個不停,當即無師自通地将它翻過來。
尾巴都翹起來了,還滲着清液。單烽碰碰它,它将爪子一勾,抱住單烽手腕,厮磨起來。
這是……
但聞寝殿中一聲犼嘯,一道猛然漲大的獸影,将簾子撐得粉碎。
單烽心中狂念縮身術,等小犼撲在雪兔身上時,已雙目赤紅,再無半點兒嬉鬧心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