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龛中砰砰作響,陶偶不耐地甩動着尾巴,白術的心也虛了,到處灑符紙是他自個兒拿的主意,做的是有些大膽了。
“停,”猴三郎忽而在他神識中道,“這一個。”
白術連忙喝停軟轎,面前是個遍身瘡疥的老頭兒,膿液都流到眼珠子裡了,還抓着符紙傻樂。
陶偶一個倒挂金鈎下了神龛,向紙筒另一頭窺看了一眼。
幻境裡赫然是個大腹便便的富商,正摟着數名美貌男女快活,妓子塗着鮮紅蔻丹的手指每一抓撓,老頭兒肉身上的膿包便迸破一處。
猴三郎眼前一亮。
剛到手的極樂生悲符,效力着實微弱,充其量讓人美夢翻成噩夢,驚悸一陣。
他在這些人身上大肆試陣,漸漸的,終于能影響到現實了。這老頭兒在夢中縱情享樂,殊不知渾身膿瘡迸裂,危在旦夕,說是殺人于無形也不為過。
他手頭能殺人的符多了去了,唯有這一道,承載着深不見底的怨恨。
有些人,春風得意太久了,他所輾轉求不得的種種,對方卻唾手可得,何其不公。
他非要将他們一個個地,拽到永世不得超生的爛泥潭裡,奪去一身禀賦,奪去赫赫聲名,奪去謝泓衣的青眼……一腳一腳地,踏成肉泥!
高冠華服的小陶猴剛咧嘴一笑,就瞥見一道熟悉的影子,猛地蕩回龛中,喝道:“他怎麼會在這兒?”
那變了調的聲音異常刺耳,白術一哆嗦,定睛一看,一衆伏地跪拜的信衆裡,一道抱臂倚牆的身影格外醒目,那體格本就足夠使人畏服了,偏還穿一身赤紅蟒緞灑金的袍子,襟口斜翻,比城頭的大紅燈籠還招搖——不是單烽又是誰?
白術也是大驚,差點沒從軟轎上跌下去,先前那鮮花着錦時的得意,眼下全成了懊悔了。
糟了,白日見鬼,竟把他給招來了。隻是,猴菩薩怎麼也怕他?
白術抄起神龛,躍下軟轎,與此同時揮出一把符去,大叫道:“猴菩薩開恩啦!”
衆人霎時間亂作了一鍋粥,尖叫争搶着,将巷子堵了個水洩不通,白術在人縫裡鑽擠着,便要跑回廟裡,猴三郎卻已從短暫的失态中鎮定下來,喝道:“跑什麼?蠢材!他敢送上門來——賞他一張符。”
白術一愣,陶猴踹他一腳,罵道:“不長眼的東西,去啊!”
一支黃符紙筒,在衆人争搶間,一頭栽進了單烽袖管,被他兩根指頭輕輕截住了。
得來如此容易?
符紙透着一股邪氣,鬧不明白裡頭的名堂,他是絕不會交給小蕙的。
樂極……一想到謝泓衣當時的噩夢,這玩意若跟猴三郎沒關系,他便将符紙生吞下去!
單烽漫不經心地朝紙筒裡看了一眼。裡頭霧蒙蒙的,像有水汽流轉,半天也看不出個名堂。什麼玩意兒就敢妄稱樂極?
隻是凝視之時,他耳中也傳來了汩汩的水聲,是從許多排箫般的玉管裡淌落的,潺潺彙入池中。
水面上漂來許多浮萍般的藥草,映得水色越發冷翠。不知為什麼,他心裡沒來由地狂跳起來。
惠風的聲音高聲道:“殿下,水引好了,能洗沐了!”
單烽顧不上發怒,神識忽而一輕,被一把拽進了紙筒深處。
迎面就是一架黑漆圍屏,曲折處,透出影影綽綽的一抹藍衣來。
單烽這些日子沒少和謝泓衣肌膚相親,一眼便認出來了,霎時間一股邪火直竄天靈蓋,吐出來的氣息都淬了火了。
這便是樂極?屏風都不撤,算哪門子的樂極?
這念頭才一動,屏風後便探出一隻手。
衣袖輕輕滑到肘上。從指尖到手肘,顔色冷素,是壁畫上運筆極度優美凝練的菩薩手,能鎮住旁人的眼睛,禁絕一切邪念。
偏偏那隻銀钏殘損不堪,被水汽浸濕了,有如困蛇的銀缽破了一角,使得紅痣的顔色橫斜逸出,不由得人不看。
一正一邪間,簡直将人的心思扯碎了。
寬衣解帶的聲音,環佩叮當。
拔簪解發,藍衣被搭在圍屏上,衣裳洇濕了大半,滴答淌水。
單烽的耳目本就敏銳過人,這陣子又跟火藥桶似的,經不起半點兒撩撥,眼看禽獸念頭都壓不住了,便将那衣裳攥在手裡,用力得連指尖都微微發麻。
謝泓衣将指尖一勾,道:“還不進來?”
什麼意思?操,他喚我共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