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天好像總是濕漉漉的,雨說下就下。
桑榆卿趴在課桌上,耳邊是同桌的筆尖劃過紙張的“沙沙”聲,雨水在慢慢降臨的夜幕裡,連起整座小城。
雨水淅淅瀝瀝,給雲彩鋪上了飄舞的碎裙,裹着黃蘭的香氣砸在窗戶上,形成一幅如煙似霧的水墨畫。
偶爾有風刮過,在雲層拉出一對翅膀。
下課鈴響,謝正勇非但沒走,還搖着大花扇朝後排走了過來。
桑榆卿撇撇嘴,擡起手揉了揉耳朵,不動聲色地從耳旁帶下來什麼東西,塞進桌洞裡。
“幹什麼呢?”
謝正勇人還沒走近,聲音先落了下來,他一臉警覺地看着桑榆卿。
桑榆卿:“耳朵癢……”
話還沒說完,謝正勇的手就角度刁鑽地伸進了他的桌洞。
謝正勇挑了挑眉,一臉得意地拿着他剛到手的戰利品在桑榆卿眼前晃悠:“那這是你剛掏出來的耳屎喽?”
隻見他的掌心裡明晃晃躺着兩顆白色的藍牙耳機。
這已經是他從桑榆卿這裡繳獲的第十對耳機了。
桑榆卿:“……”
他垂着眼,無精打采地沖楊正勇擺了擺手:“謝老闆,現在是下課時間,我沒空陪你玩。”
謝正勇:“……”
瞧瞧!這說的都是什麼話!
謝正勇血壓飙升,花扇子被他掄得要冒火:“你以為我是專門來找你的?”
他瞪了桑榆卿一眼,轉頭又一臉谄媚地沖黎煙然笑:“小然,剛轉過來還适應嗎?”
黎煙然從書本中擡起頭:“嗯,挺好的,謝謝老師。”
“那要不要換座位?最後一排看不清黑闆……”
聞言,還沒等黎煙然回答,蔫了一節課的桑榆卿眼睛悠的亮了起來,他豎起耳朵,不動聲色地聽着兩人的對話。
他是沒辦法讓黎煙然調走,那謝老闆主動把他調開不就行了?
這應該不算拒絕了他的要求吧。
正這樣想着,就聽那陣清冷的聲音響了起來,一下把他心裡剛升起來的念頭澆滅——
“老師,我遠視眼。”
桑榆卿:“……”
他嘴角抽搐了兩下,看了看對方散開在桌面上的書本,忍不住湊上前,殷切“關心”道:“要不你去中間坐着?别遠視沒治好又斜視了。”
說完,似乎是覺得他這話有點歧義似的,又連忙補充道:“我隻是為了你的健康着想。”
黎煙然淡定地翻過一頁書,一本正經道:“我氣虛,要靠着窗戶,中間沒有新鮮空氣。”
“……”
合着就是不走是吧。
桑榆卿忍不住吐槽一句:“你是長發公主嗎?在窗邊等你的王子呢……”
他一句話還沒說完,就見黎煙然翻書的手忽然停了下來,一雙眼睛若有所思地看向他,似乎在琢磨着什麼。
桑榆卿的嘴瞬間閉上了。
他的視線警惕地落在對方緊抿的唇上,雙手蠢蠢欲動,以防對方說出什麼不好的話,他好給立刻堵上。
謝正勇隐隐感受到了兩人劍拔弩張的氣氛,一個頭兩個大。
明明他才是一班之主,怎麼顯得他一點脾氣沒有!
他憋着一口氣,瞥一眼桑榆卿,直接了當地打斷了兩人的對視:
“黎煙然,你跟我出來一下。”
桑榆卿一哂,身體放松了下來,笑着縮了回去。
他重新趴回了桌子上。
耳邊是身旁人起身帶起的一陣摩擦聲,随後響起兩人離去的腳步。
聽起來是要避開他單獨談話了。
謝正勇這老幹部會和黎煙然說些什麼呢?
大概是把他這兩年幹過的光輝事迹都說一遍吧。
像個混混一樣一言不合就打架什麼的。
還有他和家裡那些人的關系……
不過這沒什麼不好的。
想着想着,桑榆卿的腦海裡突然蹦出了黎煙然那張冷淡的臉,以及對方一闆一眼整理課桌的模樣。
……希望對方能因此意識到他性格的卑劣,主動調走。
然而事實與他預料的相差很多,黎煙然回來得很快,他和謝正勇似乎沒有聊幾句。
而且這人一回來就重新坐在了他旁邊,根本沒有要換位置的意思。
……不是吧,連謝正勇那個老幹部都失敗了?
他旁邊的座位還是金子做的不成?黎煙然這麼喜歡?
桑榆卿整個人瞬間蔫了下來,他張了張唇似乎想說什麼,最終還是垂下頭重新趴了回去。
算了,還是不要主動挑起話題了。
接下來的時間裡,桑榆卿一直趴得十分安詳。
沒有了耳機的阻隔,周圍的聲音清晰無比,他雖然一副睡的昏天黑地的樣子,實際上整個人像是繃緊了的弦。
……就怕有人突然跟他說上一句話,讓他做一些不願意的事情。
桑榆卿數着秒等放學,旁邊坐着個人讓他有種喘不上來氣的窒息感,總覺得下一秒就要犯病了。
好在坐在旁邊的人沒再跟他說過一句話。
時間一點一點流逝,伴随着鈴聲響起,講台上的老師發出最後的号令——“好了同學們,放學走吧。”
他話音剛落,教室裡瞬間亂了起來,同學們争搶着跑出教室,剛剛站起來的老師被路過的風一帶,來了個華麗的轉圈,又坐了回去。
桑榆卿本來是想第一個沖出教室的。
但他是個有人設的人。
趙鵬飛曾說過,校霸守則第一條:真正的校霸,要時刻記得凹造型。
于是他隻能壓着步子,單肩背着包晃來晃去。
結果他剛走兩步就走不動了。
他面無表情地回頭,看向抓住他書包袋子的黎煙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