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不知是在此處站了有一會兒,還是正好路過,偏就站在這一處。
挺拔的身影被月光拉長着,顯得有些寂寥。
沈攸眼角跳得厲害,不明白褚骁待在這裡是要做什麼,隻能裝作不認識,朝他福身,“見過國公爺。”
一旁的宮女内侍亦連忙行禮。
“起來吧,”褚骁視線落在她臉上,見她始終低垂着眉眼,聲線微沉,“這是要去哪兒?”
内侍答道,“适才皇後娘娘接見了沈大姑娘,眼下奴才們正奉娘娘旨意,将沈大姑娘送回承德侯府。”
“嗯,”他應了句,拂了拂袖子,“你們先走,我也隻是順路罷了。”
言下之意,他也是要出宮。
那轎攆停在不遠處,而男人就站在離她四五步遠的位置。
那道被月光拉映在地面上的長長身影,将她整個人幾乎籠罩住。
沈攸錯開他灼灼的視線,抿緊了唇快步轉身,直接上了轎攆。
她不想同他在旁人面前有所交集,也擔心他會不會突然上前搭話,于是從始至終未曾擡過頭。
旁邊站着的内侍宮女面面相觑,不太确定地看向褚骁,“國公爺...”
您不先走嗎?
褚骁眼風一掃,冷聲道,“還不起轎?”
“奴..奴才遵命,”底下的人縮着腦袋回答,沒人敢有異議。
内侍們利落擡起轎攆。
雖然他們心中有萬般疑問,不明白為何國公爺為何非要跟在身後,但鎮國公與聖上關系親如兄弟,其他人亦不敢違逆他半分。
已是戌時末,宮宴餘留下的熱鬧末尾早已散去。
宮道寬敞,一眼望不到頭。
沈攸坐在轎攆之中,目光低垂着,像是落在前頭搖搖晃晃的影子,又像是在思索什麼。
宮城之中幽然靜谧,隻有轎攆輕微的聲響發出。
她凝神聽了一會兒,卻聽不到身後之人的腳步聲。
沈攸抿了抿唇,克制住自己想要回頭看的沖動。
然而下一瞬,那道長長的影子倏地往前靠了靠,離轎攆更近了。
沈攸心跳沒來由地重重一顫,指尖攥緊衣袖,撇開眼,便是連他的影子,也不再看了。
可她知道,他就跟在她身旁,默不作聲,猶如南邊那兩年一樣。
隻是場景轉換,那時...
是她時常就這麼安靜地跟着他。
那時候,褚骁打獵歸來,處理完獵物之後,會将獵物皮毛拿到集市上去賣,但有一段時間,他外出歸來的時間越來越晚。
沈攸出于好奇,曾在傍晚時出門,想去集市上尋他。
剛走到皮貨店門口,就看到褚骁兩手空空地從店門口出來,想來是已經将貨品賣出,正準備歸家。
可他出門之後卻毫不猶豫右拐,走向和歸家截然相反的方向。
沈攸本能地跟了上去,想叫住他,可他走得太快了,一個拐角,她便跟丢了。
落日西垂,天色漸晚。
她隻能選擇先回家。
回到小院時,褚骁果然不在家中。
那日直到亥時初刻,他才回來。
她上前,想要問問他去了哪裡,可還沒等她出聲,他已經開口,“早些睡。”
話落,便轉身入了湢室。
直至沈攸坐在床榻邊等到困得打瞌睡,也沒見他出來。
他越是不說,她便越是好奇。
于是偷偷跟着他的次數變多了,就像此刻他跟着自己一樣。
安靜,默不作聲。
可那時候的她,每一回都會跟丢。
次數多了,她終是反應過來...
他是故意不想讓自己知道他在做些什麼。
當時她不明白,可如今想來,那時候他應是已經偷偷和齊瑾承聯系上,正在暗中籌謀推翻齊晤遴的事。
再後來便是和離,她回京。
四年之間,強忍着再沒留意過他的消息。
直至前不久,褚骁平定邊境,班師回朝的消息傳來。
齊瑾承為他準備接風宴的聖旨亦來到承德侯府,說不清是因為什麼,隻是那一瞬間,她隻想着離開,便裝作神色自若地同沈耀說要去城外念恩寺齋住些時日,收拾東西直接上了馬車。
躲過那一場宮宴。
可兜兜轉轉...
沈攸目光再度落在那道颀長的影子上,想起自己的香囊還在他手上呢。
左右現在也不是拿回來的好時機,她幹脆閉上眼,不再去想這些。
轎攆輕輕晃着,在宮門處停下,内侍正要拿出皇後娘娘給的通行令牌,侍衛已經在看到褚骁時作揖行禮。
“參見鎮國公。”
“嗯,”男人沉沉的嗓音響起,“開門。”
“是,”侍衛不敢有分毫怠慢,立即起身,将宮門打開。
宮門打開的沉重聲音響起,沈攸睜開眼時,轎攆已經來到宮門外。
宮女扶着她下轎,又扶着她上了葉茗钰特意準備的馬車。
自始至終,那道身影就立在不遠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