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灼看那結界,甚至比上次有所變化:這次即使是微生弦用五行遁法也無法進來了。
但這龍又是如何知道五行遁法可以越過結界的?
葉灼忽然問:“那次你在舟上留了字,然後去了哪?”
“第一次幫你解毒那天麼?”離淵說,“我自然是回到寒潭下了。”
不然,還能在哪?
“……”
葉灼握劍的手都緊了緊。
如果他沒記錯,寒潭并不是這條龍的家吧?
這個“自然”到底是何處得來?
“回”字又是如何能理所當然說出的?
要不是功力未複,真想把這條龍殺了!
到時候,寒潭就是這龍的葬身之處。
離淵回身就看見葉灼抱劍坐在寒玉床畔,目光不善地看着自己,不像要雙修,像要發作。
葉灼:“過來。”
離淵就過去了。
既然葉灼一直抱劍看他,那他也看葉灼。
——葉二宮主今日身在自己門派,不見外客,又無要事,穿的是一身簡單利落,束袖立領的常服,頭發也僅以銀扣半束。
顔色自然還是那種微雪宮特有的濃烈鮮紅。
全身上下無一處裝飾,就會讓人不自覺将目光投向那張面孔。
更會想起此人頂着這樣一副面孔,做出的那些混賬之事。
離淵隻覺自己的目光也不善起來。
對視半晌,葉灼問:“你信香呢?”
和龍雙修,并非難事。又不是沒睡過,信香一嗅,自然神智不清。
離淵:“?”
“信香又不是我想釋放就能釋放,”離淵說,“你上次不還振振有詞?”
說什麼年幼的龍,無法自由施放信香雲雲,離淵一想到這人說此話時的神态就感到惱火。
似乎确有此事,葉灼想起來了。
“鹿崽剛滿月不會神通,你也不會放信香。原來如此。”葉灼理解了此事。
“?”
好好的一個人為什麼要會說話?
離淵愠怒:“這是同一回事?龍族成年才有信香。”
葉灼:“一樣。”
到底哪裡一樣?
“不過,想來也非難事,”葉灼道,“無非是内感于心,外感于形,若是都不成,還可以找阿姜再要蛟龍香引。”
離淵當然聽得懂他在說什麼。
外感于形即是動欲,内感于心無非動情。
若是都動不了,還能再下毒。
離淵當然動得了。
隻要對着這個混賬,他很容易就會動起殺心。
尤其現在窗上曦光漸透,像極了葉灼取他心頭血的那個早上。
也是在暮蒼齋,也是在這張寒玉冰清的床榻上,甚至也還是同一個人。
那時候這人閉着眼,連睫毛都是濕漉漉的,像是還氤氲着溫熱的霧。全無力道的柔韌腰身還在他懷中,連那些痕迹都還泛着未褪的,情熱的暈紅。
可是那雙眼睛再睜開,就隻有無盡的——泛着殺意的清明。
真應該把這個人殺了。
很少見到離淵這樣有所思陰晴不定的樣子。葉灼不由問:“你在想什麼?”
“我在想,”離淵說,“現在對你出劍,有幾成勝算。”
與他對視,葉灼緩緩笑了。
是笑着。可他的眼睛一如那日,霜雪清寒,了無一物。
“一成也無。”他說。
離淵:“那若是你現在對我再出劍,勝算有幾成?”
“離淵。”葉灼說,“防人之心,我從來都有。”
“而你,一絲也無。”
離淵看着他。
然後擡手,像那些混亂的記憶裡曾做過的一樣,他撫上那張十年來日夜未曾忘記的面孔。
溫熱指腹觸碰到葉灼面頰。
“現在呢?又有幾成?”離淵說。
葉灼想答,卻蓦然發覺,信香氣息,已彌漫在身邊四處。
依稀是熟悉的那一種,如沉水之香,清冷幽明。
他感受到了。
下意識裡,也許是想抵觸這之後的種種變化,但是,全無辦法。
“記得功法。”最後,他說。
離淵緩緩抽出葉灼懷中長劍,丢在地面。
而後解下這人發間銀扣,流水般的黑發在指間滑落。
葉灼隻是安靜看着他,任他動作。
有時候離淵覺得葉灼像一柄劍。世間種種,不會在這人身上留下痕迹。
一柄劍不論遇到什麼,都還是那柄劍。即使生生折斷,也不能毀其鋒芒。
而他空手接白刃,未能全身而退,也屬應當。
随他了。
離淵說:“你也記得功法。”
葉灼閉眼:“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