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深深地呼吸:“老師,我沒事。”
“真的嗎?”胡老師不信。
“真的。”季嶼将手背上按針孔的棉球惡狠狠扔到垃圾桶裡,表情中透着一股平靜的瘋狂,“就是學習太累了需要緩緩。”
胡老師:“……”
你這可不像是沒事的樣子啊。
他小心翼翼提議:“不然還是去看看吧,三院很近的,不耽誤什麼。”
“不用。”季嶼拒絕,“我就是在教室裡憋狠了,出去散散心就好了。”
這會兒胡老師哪裡敢放他走?萬一他一個想不開走了極端,他就要在家長和全校師生面前以死謝罪了。
“那老師陪你去。”
“真不用。”亂糟糟的心情被班主任的殷殷關心撫平了些許,季嶼彎彎唇角,露出一個乖巧的笑,“我保證不會亂走。”
“嗐,我不是擔心這個……”胡老師擺擺手,還想再說幾句。但看到季嶼那張發白的臉,又心軟了。
孩子平時學習那麼刻苦,就提這麼點要求怎麼了?
況且季嶼向來是有分寸的人,肯定不會做傻事。
想到這裡,胡老師一狠心,答應了:“出去可以,但我們先說好。晚自習之前一定要回來,也不能出校門。”
季嶼點頭:“好。”又再三保證,這才在他和校醫擔憂的注視下走出了校醫室。
秋老虎還在發力,天氣和盛夏一樣熱。季嶼煩躁地扯着領口扇了扇,垮着個批臉繞到了自行車棚後面。
這裡緊挨着圍牆,還有天然的遮擋物。監控一般拍不到,是翻牆逃課的最佳地點。
這會兒不是下課也不是飯點,附近安安靜靜的,連最愛在學校裡溜達巡邏的教導主任都不在。季嶼一屁股坐到地上,終于可以肆無忌憚地發洩情緒。
他的博士畢業證、他的大廠offer、還有他的一百五十萬人才補貼啊!
沒了,全沒了。
不,還是有的。
季嶼狠抓了兩把頭發,目光呆滞。
他還有重生後的再一次高考……
這是人幹事?!
讓他卷生卷死一輩子什麼沒得到就算了,還要他把從前的路再走一遍,周扒皮都沒這麼狠的!
魯迅那句話怎麼說的來着?季嶼冷笑,既然努力沒用,那就擺爛吧。
沒錯兒,擺爛。
學習的苦嘗一輩子就夠了,這輩子誰也别想讓他努力!重來的人生,他要随心所欲、痛痛快快地活!
至于高考,愛誰誰,他不在乎了。
誰知道哪天又會莫名其妙地穿到哪裡。
想通了,季嶼隻覺得神清氣爽。他拍拍褲子站起來,面色深沉地盯了面前的圍牆幾秒鐘,而後瞄準上面的一處凹陷,抓住開始吭哧吭哧往上爬。
學什麼學,逃課去網吧high!
季嶼想得很好,奈何自身技術跟不上那顆浪起來的心。
學校圍牆雖然不高,但也不矮。對于季嶼這個運動細胞不發達、一心隻讀聖賢書的好學生來說,還是很有難度的。
怎麼回事?
季嶼氣喘籲籲地趴在牆上,明明看别人翻牆很簡單的,為什麼輪到自己了會這麼難?
難不成今天要逃課未半而中道崩殂?
不!
季嶼繃緊身上的肌肉,用盡全身力氣攀住了牆頭。
都說開門紅,新生活第一彈,他說什麼都要成功。
憑借着心中那股信念,季嶼硬生生克服了技術上的不足,一口氣蛄蛹上了牆。他舒了口氣,正摩拳擦掌準備找個合适的落腳點跳下去,耳邊忽然傳來一陣動靜。
該不會有老師在外面守株待兔吧?
季嶼悚然,下意識垂眸看過去。
映入眼簾的卻跟他想象的不一樣。
高大的菠蘿蜜樹下,正橫七豎八倒着幾個人。有的捂着腿小聲哀嚎、有的瑟縮着往後退、還有的滿臉鼻血,宛若大型慘案現場。
而他們對面,則站着一個男生。
他穿着黑色T恤,肩膀上松松垮垮搭着件校服。個子很高,腿長得過分。單手插兜睨着前方,散漫中透着桀骜,看着就很不好惹的樣子。
“打到我不敢來學校?”男生俯下-身,揪住其中一人的領口,硬生生将他的上半身拽了起來。
從季嶼的角度,可以看到他濃長的睫毛和高挺的鼻梁,配合着利落深刻的輪廓,有一種近乎鋒利的帥氣。
“就憑你?”男生嗤笑一聲,嘲諷道,“菜逼。”
被他提溜起來的是個黃毛,這會兒臉頰腫得老高,校服上黑一塊灰一塊的。連眼睛都不敢擡,梗着脖子小聲逼逼:“不真正比劃兩下怎麼知道誰是兒子誰是爹……”
“哦,”男生笑了,輕蔑地拍了拍他的臉,“那現在誰是爹?”
黃毛嗫嚅着沒吭聲。
“說話,”男生用力将他掼到地上,擡腳踩着他的胸口,“怎麼啞巴了,剛剛不是挺能……”
話說倒一半,他像是感覺到了什麼一般,倏地擡頭看了過來,恰好跟季嶼的視線在半空中對了個正着。
那雙眼睛漆黑銳利,看人的時候帶着刀鋒,仿佛叢林中的頂級掠食者。
季嶼心髒重重一跳,正想着這人這麼盯着他做什麼,該不會以為他和下面那些人是一夥的,想要把他薅下來一起打了吧。
就見剛剛還嚣張到不可一世男生忽然表情一變,緊接着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扶起了黃毛。将肩膀上的校服外套拿下來,溫柔地披在了他身上。
“沒事吧兄弟,好好的怎麼還能被車撞着?堅強點,我這就送你們去醫院。不客氣,助人為樂心靈美,無私奉獻為社會。”
黃毛:“?”
季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