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唯坐在沙發上,看着盧森把襯衣、外套、領帶、褲子和襪子一件件地從購物袋裡掏出來。
粉黑相間的贈品袋被盧森順手丢在旁邊。這看得白唯額頭青筋繃起,但他不能錯過盧森的動作,隻能忍耐住自己的強迫症,緊緊盯着盧森。盧森倒是在拿着衣服時掏出手機劃拉了幾下,間或偷偷看了白唯兩眼。
“你在用手機做什麼?”白唯很敏/感。
"哦你不要誤會。我在查閱人類夫妻之間,一方要求另一方在自己面前換衣服,這件事正不正常。”
哦。白唯假笑,覺得盧森在陰陽他:“我覺得這很正常。”
“是麼?”盧森很意外,他關上那個充滿了“性喚起”、“情/趣”搜索結果的浏覽器,覺得自己也學到了新知識,“好的,那以後我每天脫給你看。”
白唯:“……不用了。”
差點沒崩住表情。
白唯厭煩地用手指揉太陽穴,心想若不是那包過期的“花肥”,他也不需要在這裡和盧森虛以委蛇。但當盧森開始脫毛衣外套時,他立刻站了起來:“換下來的衣服放在我這裡。我一會兒把它們放進洗衣機。”
說着,他摸了摸外套口袋,很自然地将裡面幾張票據拿了出來。有了這個借口,他便能正大光明地摸盧森的口袋了。
盧森的外套口袋裡沒有他需要的東西。很明顯,白唯需要的東西在盧森下半身的褲子裡。可當他繼續觀察時,盧森的上半身已經幹幹淨淨了。
直到離開黑港城前,白唯一直有做運動的習慣。他的肌肉并不誇張,薄薄覆蓋軀體的一層肌肉已經夠用,而且修飾得他寬肩窄腰的身體線條十分美好。在健身房裡,不乏有對白唯表達好感的男性。他們喜歡炫耀自己的肌肉,乃至于站上白唯身邊的跑步機,幼稚地玩一些單方面的競跑和展示。
白唯認可肌肉線條是人體藝術美的一部分。他知曉建築學,也學過素描和解剖。人體肌肉就像是組合完美的大理石,是古今藝術都喜歡描摹的一部分。肌肉的走向在解剖中也會影響刀的走向。在什麼地方應該使力氣,在什麼地方應該順着紋路切割。
有時候,對人類□□的欣賞和對一塊牛排的欣賞也沒有任何區别。點綴于紅肉中的雪花讓人想到油脂在口腔中融化的香味,其斑駁紛落如森林裡的大雪。那麼人的肌肉與經脈也應被如此欣賞。白唯是這樣認為的。
但盧森的肌肉線條是完美的,是古今中外雕塑家對于強壯、健美的永不停止的描摹。這讓第一次如此專注欣賞的白唯甚至愣了一下。強健有力,如大理石,如羅馬柱,如蓄勢待發的獵豹。
——一個汽車修理工,一個“做金融的”,需要這樣的肌肉嗎?
裡衣被丢在旁邊,裡面顯然也沒有鑰匙。白唯低身去撿裡衣時聽見盧森有些低啞的聲音:“褲子也要換嗎?”
“要換。”白唯說。
即使白唯是個很有目标感的人,但盧森換褲子時白唯還是忍不住側過了一點臉……這倒不是他有所反應之類的,隻是覺得兩人的距離太近了。
白唯對這件事很确定,他對盧森不會有什麼生理反應。早在十五歲時,他就發現自己和其他人不同。
在青春期女女男男們開始對異性/同性的身體感到好奇,并開始接觸相關制品時,白唯發現,自己無論是對女性還是男性,都沒有任何生理反應。
相反,他對潔淨與死亡産生了一種近乎病态的需求。那時白唯聽說一件傳聞,那個總在他們學校附近飙車、甚至撞殘了一名學生的富二代死了。白唯一直很讨厭那個人,因為他的摩托車總在寂靜的傍晚發出放屁般的巨響,排氣管中也釋放黑色的尾氣,十分不幹淨。
可那天晚上,他卻路過了那個人去世的現場。地上紅黑的痕迹已經被洗幹淨,他平躺在床上,反複回憶着那片地面,想象着摩托車解體,醫生将地上的人擡走,清潔工洗幹淨地面的場景。那一刻,他終于感覺到了一種強烈的興奮感,随之而來的是安甯與幸福的感覺。
在那之後,白唯便意識到了自己與常人不同。他告訴醫生自己是性冷淡,卻隐瞞了自己的倒錯傾向。當祖父要求他與盧森相親時,白唯曾感到一種由身至心的抗拒。他難以想象自己和一個陌生人擁有親密關系、結婚、乃至上床、生子……當他看見這個相親對象竟然是一個男人時,白唯感到更加困惑了。
但他覺得這或許比與一名女性結婚,而且大可能會擁有一個孩子要好一點。比如現在,他隻需要幹掉盧森一個人,這個“家庭”就可以分崩離析了。
好在,在結婚之後,他們之間什麼也沒發生過。就像盧森也隻是滿足于“婚姻中”這個狀态罷了。但白唯覺得這樣也不錯。畢竟盧森是死人。有時候一個活人老公,比一個死人老公還要麻煩。
但現在他們之間的距離……好像有些太近了。
或許是因為靠得太近。白唯難得發現盧森身上的味道也沒有那麼讓人難以忍受。他想起夏日的海灘,夜晚時海水會變得溫暖。那好像是很小的時候了,他的母親還沒有去世,他的父親也還沒有做一個離不開自己的姓氏的懦夫。他們一家三口在海灘上,陽光在海浪裡飄蕩,風把每隻白鷗都吹得很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