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麼?”白唯看着坐地起價的老頭。
“嘿,我這可不是坐地起價,别誤會。這是風險把控。”老頭子舉起雙手,能在黑港城邊緣混的人果然都很油滑,“你複制黑港城最好的地下銀行的保險庫鑰匙,我加點錢怎麼了?”
“地下銀行客戶的保險櫃鑰匙……”這句話反而把白唯弄愣了。
“到時候出了什麼事兒,你可不能把我供出去。”老頭兒又囑咐他。
白唯沒空再去想清潔城市的事,在拿到兩把成品之後開車返回雪山鎮。路上,他一直在不可置信地想着兩件事。
第一件事是他沒能拿到地窖的鑰匙!他還為此給盧森買了衣服!
第二件事是盧森怎麼會有黑港城地下銀行保險庫的鑰匙?
地下銀行保險庫隻接待私人客戶,尤其是那些手握大額财富、而且不太能見光的私人客戶。盧森是他祖父給他找來的性别男的相親對象。他的家人前些年移民到了海外,經營兩家百貨公司,有些家資但不算巨富。盧森早年在外面留學,做了點當跨國商人的生意,留學時比較不學無術所以很多常識都不懂,到雪山鎮後做維修工是因為他留學時改裝汽車的興趣愛好。以上都是祖父和盧森告訴他的。
擁有這樣簡單家世的“盧森”怎麼可能擁有黑港城地下銀行保險庫的鑰匙?
他回到修車店裡,帶着對盧森家世的懷疑開始翻箱倒櫃。
他沒找到地窖的鑰匙——難以想象地窖裡究竟藏着什麼。但他發現修車店的賬本消失了,絕對是被盧森藏起來了。
白唯獨自坐在修車店裡思考。他臉色時陰時晴。就在短短一周之前,他覺得事情應該是十分簡單的——他把死而複生的丈夫再幹掉一遍,領取他的人身保險金,然後離開雪山鎮。他的計劃就應該這麼直接。
可現在,事情變得更加複雜了。
白唯早就知道盧森不是個好東西。
在死去之前,盧森裝得風度翩翩,博學多才,除了在職業狀态上欺騙白唯以外,他看起來還算正常。直到被槍殺的前一天,盧森拒絕解釋自己在職業問題上的隐瞞,卻還在規劃他們一起去博物館的行程。
直到被槍殺、從墳墓裡爬回來後,盧森變成了一個徹底的壞東西。他看起來完全不裝了,尤其是到達雪山鎮後。從那之後,白唯眼裡的盧森就變了一個可惡的、可怕的怪物,活死人。
還有騙子。
盧森不是個高材生,而是個博士和碩士都分不清的草包(所以他那些文化知識是從哪兒來的?)。盧森不懂哪怕一點舞會禮儀。盧森會開飛機開潛水艇但從來沒有解釋過他會這些技能的原因。盧森聲稱自己熱愛藝術,但他會分辨兩款引擎最細微的一點材質差異卻分不清梵高和畢加索……滿口謊言的盧森甚至在死亡這件事上也愚弄了他。或許是陰魂留戀人間,他在被爆頭之後還從墳墓裡爬了回來,理所當然地繼續當他的丈夫。
白唯曾懷疑過自己是不是記憶出了問題。盧森并沒有死過,那不勒斯發生的一切隻是新婚焦慮帶來的幻覺。他在恐懼和迷茫中度過了在雪山鎮的前兩個月,無數次試探盧森是否真的活着。在後來的四個月裡,他忍耐着盧森的生活習慣。
比起靈異因素,竟然是盧森的生活習慣先把人逼瘋了。
最終,他決定要幹掉這個活死人,這個糟糕的老公。
為了謀殺盧森,他和盧森變得更加熟悉起來。婚姻生活本應帶來坦誠和互相了解。然而,他又發現了盧森的新秘密。
“盧森的本事……或者家世或許超越我的想象。或許我們在那不勒斯遇見的不是意外,而是仇家尋仇。盧森制造了一起假死事件,并在那之後找到我,心安理得地帶着我到雪山鎮。”
難道盧森并不是怪物?可若是事實如此,像盧森這樣心思深沉的的人,比怪物還要更加可怕。
白唯完全不敢想象,他的目的是什麼、打算對自己做什麼。盧森一定在借助這場婚姻獲得或掩蓋什麼。
他必須得想辦法擺脫他。白唯已經知道他離開盧森的結果。盧森一定會找到他。
可怕,危險,但也讓人興奮。面對潛在的智力對抗的感覺,讓白唯覺得好極了。
而且除此之外……
“盧森的人身保險單……是真的嗎?
……
“親愛的,我把車停在後院了。”盧森從卷簾門外鑽進來,臉紅撲撲的,并打了個哈欠,“奇怪……我有些困……”
迎接他的是微笑的白唯:“老公,你回來啦。”
白唯應該是在修車店裡待了一天。他找了兩個小時工把修車店打掃得幹幹淨淨,自己坐在躺椅上看書。但窗明幾淨的修車店和放着花朵的前台在盧森眼裡,都是人類的“愛”的象征。他覺得很奇妙,自己竟然會得到人類的這麼多愛。
盧森注視着自己穿着黑白條紋家居服的“妻子”。白唯上挑的貓眼帶着笑意地看着他。小鎮裡有家修車店,修車店裡有給老闆睡覺的房間,房間裡有等他回家的白唯。
他想,這個家庭劇本真是越演越像樣了。
那一刻盧森覺得自己幹得真不錯,竟然能演來這樣一個家。這段和白唯的關系讓他越來越有成就感了。
今天二手車行的老闆坐地起價,帶着兩個手下要他多花五萬塊買回自己的汽車。盧森不喜歡被人威脅,于是把他們綁起來扔進了黑港的一處小灣裡,自己拿走了他們的錢,開着車回到了家裡。
他做得很幹淨,在周末獲得了新收入,還把車開回了家。既然白唯這樣愛他,那他也會扮演一個好丈夫。所以,他在回家之前還洗幹淨了自己的手。
白唯噓寒問暖,打發盧森去做晚飯。他借機去後院檢查車輛,意外地發現自己設置的機關好好的——并沒有壞。
——這都是怎麼回事!白唯邊拆機關邊惡狠狠地想。
最終他給了自己一個答案。盧森的運氣特别好。昨天沒有下雨,也沒有下雪。盧森在高速路上大開車窗,享受窗外的疾風,讓那些一氧化碳都及時地散了出去。
怎麼會有人在開車的時候大開窗戶?他不會覺得耳朵吵得慌嗎?白唯再次确定,自己和盧森是一天也過不下去了。
他仔細地銷毀了機關。之前,白唯要拆除機關是因擔心下一任汽車買家會死于機關、暴露他的行為。現在,他是擔心盧森會發現自己設下的死亡機關。如今他對盧森充滿了忌憚。
以後我得想辦法使用更隐蔽的生活意外來進行謀殺。白唯想。
如果一切如他所想的話,那麼盧森是很細心的……
然後白唯就聞到了修車店裡滿店的味道。
廉價的,刺鼻的,泡面香精味。
白唯腦袋裡的弦一下就繃緊了。
他在廚房裡留下了腌好的牛肉,切好的胡蘿蔔、洋蔥和小番茄……而盧森做了什麼?
“親愛的,你回來了。”盧森從電腦前擡起頭來,“飯好了。”
盧森關掉屏幕,把自己的傭兵老友發來的郵件藏在黑暗裡。
……他管這個叫飯?
腌制好的牛肉、切好的胡蘿蔔、洋蔥、蘑菇、西芹還有新鮮的小番茄都被煮在了同一鍋方便面裡,盧森甚至沒有忘記放調料包。在目睹眼前這一鍋混亂之後,白唯深吸了三口氣。最終,他露出得體的笑容:“辛苦你了。”
他夾了一塊胡蘿蔔,放在嘴裡慢慢用後槽牙磨。對面的盧森卻像是沒有味覺一樣,很快吃完了屬于他的那一碗。
白唯懷疑盧森可能确實不是假死。至少,盧森的嘴巴一定已經死了。否則他怎麼能吃下這種東西。他努力從這種行為裡看出盧森的老謀深算。
他隻吃了很少一點。盧森自告奮勇去洗碗。去洗之前,他來到白唯身邊:“可以吻一下你嗎?”
白唯讓他吻了自己的臉頰。
——盧森的嘴巴沒有死,還會親人,可怕得很!
白唯去洗手間裡用力洗臉。一切完成後,他來到房間裡,卻發現盧森正看着他。
“怎麼了?”白唯說。
“我感覺你不高興。你為什麼不說出來呢?”盧森疑惑地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