考場每隔一個時辰報一次時。
午時鐘聲剛過,賀今行便停筆交卷。
巡邏的考官皺着眉:“你可考慮清楚了?要不要再檢查檢查。”
他向考官施禮,“謝先生提醒,但我确定交卷。”
對于這次考題,他能答到的,隻有這麼多了。再停留考場,也是枯坐。
而時間有限,一寸光陰一寸金,可不能浪費。
出了考場,街道空曠許多。陽光揮揮灑灑,如絲絨一般輕暖。
他擡頭望天,藍天透亮如洗。
白雲随風,肆意漂流。
“年少啊。”看什麼都風流。
賀今行歎道,抱着書籃,開始跑起來。
長街轉角不小心與一個貨郎相撞,他書籃裡的紙筆飛了出去。
“對不起、對不起!”貨郎趕緊放了擔子,幫他把紙筆撿回來。
“謝謝。我也有錯,不好意思啊。”
兩人各自向對方道歉,說着說着都笑了。
“你是學生吧?”貨郎憨厚,要給他一個果子。
賀今行點頭,推回他的手,“你拿着賣,我不要。”
兩人告别。賀今行再度輕快地跑起來。
他要跑回小西山,去藏書樓,找張先生解疑惑。
申時。
西山書院一幹人等蹴鞠回來。
路過頑石齋,顧橫之開門進去,陸雙樓跟着瞅了兩眼,見屋裡還是空蕩蕩。
“這賀今行去哪兒了?大半天的都不見個人影。”
顧橫之微微歪頭,“藏書樓?”
“對啊,我去找他。”
陸雙樓一踏上藏書樓前的小廣場,就看到一旁的大樹上坐着個人。
他走到樹下喊:“同窗!”
“嗯?”賀今行合上書,為了避免說話聲太大吵到藏書樓裡的人,他跳了下去。
“怎麼了?”
“你做什麼去了?”陸雙樓問他,“一大早人就不知道去哪兒了,本來想叫你蹴鞠來着。”
“這個啊。”他卷起書本,握在手裡,轉了一圈,才背着手說,“我呢,去參加縣試了。”
“你……嗯?”
陸雙樓驚訝過了,才想起來,他确實沒有任何功名在身。
“感覺怎樣?”
“科考的感覺嗎?還不錯。”
樹影婆娑,賀今行笑得雲淡風輕。
陸雙樓微微一頓,“那想必名次肯定不錯。”
“不,我所說并非指結果,”他解釋:“而是這個過程。”
“是嗎。”
賀今行不再多說,“你找我要是沒事的話,我就繼續看書了。”
“沒事了,你看吧。”
陸雙樓看着他再度攀上樹,停頓片刻,也轉身進了藏書樓。
認真讀書,環境總是安甯的。日子過得飛快,轉眼就到了三月。
春風又綠黍水,桃杏競相争妍。
少年們都把棉質中衣換了輕薄的,部分直接減了一件。
三月初二,李蘭開特意等在課後,叮囑學生們明天郊遊要注意安全。
少年們煩他啰嗦,又懾于他的鐵面和懲戒,不得不耐着性子聽完。
李蘭開一走,講堂裡霎時爆發歡呼,鬧成了一團。
明日就是上巳節。
書院放假,府衙也放假。除了實在走不開,稷州城裡絕大多數人都會走出城,呼朋喚友,牽家引室,去遊春踏青。
賀今行早就收好筆墨紙硯,起身就走。
賀長期叫住他,“你之前說過,以後不會回……吧?”
“嗯,不會,大哥放心回家。”他頭也不回地說。
林遠山追上已經走出講堂的賀今行,從後攬着他的脖頸,“今行,你可記着答應我的事兒啊。”
“放心。”賀今行拿開他的手臂,“明天你隻要帶我進荔園就行。”
上巳節,知州借裴氏荔園宴請長安郡主。
非請不能入。
“我和二哥一起,”林遠山皺眉,停住腳步,“他多半不會允許帶上你。”
他轉了半圈,瞥見一個人影,靈機一動,“有了!”
賀今行随他目光看去,裴明憫正與顧橫之一起走過來。
“讓裴明憫帶你去好了,反正他家的園子。”
“明憫!”林遠山喊道。
裴顧兩人走上前,裴明憫問:“怎麼了?”
他又攬過賀今行,把人往前推了一下,“明天的春宴,帶着今行一起玩兒呗。”
“行啊,明日來找我就是。”裴明憫答應了。
賀今行向他作揖緻謝,他又笑道:“同窗同學,不必客氣。”
這位裴家的小君子,鳳眼長眉,面容出塵,通身氣度柔和大方,卻又有着淡淡的距離感。
有事時找他不會難以啟齒,無事時也不會想去打擾他。
賀今行此前覺得他像風中竹,現在卻覺得他更似水中蓮。
“該道謝的。”他說。
四人一起回學齋。
賀今行放了書籃,就要再度出門,與室友打招呼:“我回遙陵,晚上就不回來了。”
顧橫之颔首:“不留燈。”
他的意思是晚上不給他留燈。
“好,不留。”賀今行莞爾一笑,擡腳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