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哥你看,”聞姝的視線從聞翊身側擦過,望着桌上的燈盞,“那琉璃燈罩真好看呀,我隻在世賢院見過。”
“桌上的補品這樣多,應當能吃上許久,”聞姝收回目光,看向聞翊,“往後我們便能過的好一些了。”
“我其實瞧見了侯爺。”
正是因為瞧見了永平侯,聞姝才硬生生克制了自己求生的本能,直愣愣地從高台摔下去。
聞翊并未回頭看燈盞,深邃的眸子隻沉靜地落在聞妍受傷的胳膊上,啟唇問:“你不怕死嗎?”
“怕呀,”聞姝眼中流露出些許後怕地神色,“我自是怕死。”
她若是不怕死,就不會被旁人欺負這麼多年,但這一次,她置之死地而後生。
“但勇敢一次,換到來日的安甯,值得了。”聞姝都沒想到,在那一刻,腦海中怎麼就迸發出了那麼大的勇氣,可她不後悔。
聞翊久久沉默,喉嚨緊得發不出聲,才八歲的小姑娘,竟有這樣大的膽魄,愈發襯得白日在院子裡殺豬般慘叫的聞琛和聞琅的不堪。
永平侯怎會讓這樣一顆明珠蒙塵,去寵愛别的魚目,這簡直就是永平侯府的損失。
聞姝為了他們日後能少受欺辱,用了傷害自己的方式,不惜以命相搏,她本就一無所有,隻有那條命,卻還是豁出去了。
聞翊攥緊了拳頭,是他無能,不能護她周全。
“四哥,你怎麼不說話?”聞姝的手指扣住被子,心中有些忐忑,“我這樣是不是有點壞?”
她本有機會拉住四哥,可她不摔的狠些,又怎能讓永平侯動怒,這樣的機會難得,她得抓住。
這件事要是讓旁人知道,怕會覺得她小小年紀心腸就如此歹毒吧。
可聞姝覺得四哥不一樣。
她是拿命來賭,可四哥撲下來救她的時候,亦是豁出命去了,四哥和旁人不一樣的。
聞翊覺察到她眼中的不安,彎腰用手指輕敲了下她的額頭,“哪有壞,全是笨,笨死了。”
聞翊心裡頭脹的要喘不過氣來了,無人庇佑的孩子,總是要早早長大的。
一如他從前要在母親的監督下學習,可如今越發勤勉,從前那個憊懶的少年,已一夜之間死去。
“我才不笨呢,”聞姝見四哥不惱,心裡頭便輕松了許多,“我都會用計了,書上說這叫苦肉計。”
“我教你讀書,你就學來傷害自己,怎麼不學些别的?”聞翊闆起臉,斥道:“沒有下次了,否則……”
聞姝忙不疊點頭,“我保證不會了,其實挺疼的,我應該沒有這個勇氣了。”
初生牛犢不怕虎,她先前沒疼過,不曉得,現在疼過了,才會恐懼,再讓她摔一次,決計是不敢了。
“知道疼就好。”聞翊眸色溫柔些許。
“四哥,那麼多東西,你帶一些回去用吧,我也用不完。”聞姝從來沒覺得自己這般富有過。
“不必,我那也會有。”經此一事,侯夫人就是再厭惡他們,也得安排上,起碼表面上不能再讓永平侯挑到錯處。
這又不得不說聞姝着實聰慧,時機把握的恰到好處,聞翊都沒想到。
但聞翊絕不會誇她,免得她下次還敢這般大膽。
下一次,可就不一定有那麼幸運了,命這東西,就一條。
“那就好,”聞姝打了個哈欠,“四哥我沒事了,你回去歇息吧。”
聞翊給她掖了掖被角,“你睡吧,别管我。”
聞姝頭還疼着,喝完藥清醒着說了會話,很快腦袋又昏沉起來,便也沒功夫管聞翊了,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聞翊守了她一會,本想等雨小些就回去,但雨一直下個沒停,像是要把天地吞噬,倒是聞姝又發起汗來。
他擦了兩次,發覺聞姝的臉色紅潤了不少,他當即覺得不對,用手背摸了下她的額頭,燙得驚人!
“月露,快去把大夫喊來,你家姑娘發熱了。”
蘭苑多了兩個使喚婆子,可算不用大晚上的分身乏術,等婆子将李大夫請來,聞姝已經燒得雙頰通紅,像枝頭挂着的紅豔豔的柿子。
李大夫給瞧過後,施了幾針,又讓人煎了一副退熱的藥,才道:“四公子不必憂心,七姑娘這是受驚了,風寒入體,喝了藥便會退熱。”
大夫這話一說,聞翊更是心疼,她方才還說得那樣無所謂,實則吓得不輕。
傻得沒邊了。
過了個把時辰,喝了藥的聞姝才漸漸地退熱,睡得安穩些,李大夫便回去了。
蘭嬷嬷進來說:“四公子,夜深了,您也先回去歇着吧,姑娘這我們會照看。”
聞翊守了這樣久,足以讓蘭嬷嬷對聞翊表示尊敬,姑娘沒看錯人,四公子是個好的。
聞翊往外看了眼,雨沒停,但确實是晚了,他眉宇間也有些疲憊,便起了身,“好,我回去了,若有急事,來北苑喚我。”
蘭嬷嬷答應着:“是,奴婢讓婆子送您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