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到六點,外邊天已經亮了起來。
病房裡沒有拉窗簾,光透進來的時候,照在了躺在床上人的臉上。
少年人似乎被噩夢魇住了,蒼白臉上有一層薄汗,他緊緊抓着手邊的被子,過了一會他突然猛地睜開眼睛,發紅的眼眶裡帶着水霧,眼神聚焦在天花闆上,劫後餘生一般大口喘氣,細聽之下,沉重的喘息聲裡還帶着顫抖。
宿時做了一個噩夢。
他夢見自己出了車禍。
手指被車轱辘狠狠碾了過去,骨頭碎裂的聲音聽得一清二楚,在夢裡他怎麼叫都叫不出聲,鮮血沿着地面瀝青的紋理流下去,隻留下一片灰褐色的印記,那些場面太過真實,宿時甚至感覺夢裡的痛感被帶到了現實,他把手擡到眼前。
是一雙完好無損的手。
但在看見這雙手的瞬間他的身體卻泛起細細密密的顫抖,眨眼頻率和呼吸速度變快,夾在食指上的心電監護設備感應到對方情緒的暴動開始發出尖銳的嗡鳴,他顫抖着手指,試了好幾次才把食指上灰白色的夾子拽了下去,宿時想要用手肘撐起自己,卻發現用不上力,試了幾次都沒能成功隻好放棄,然後再次将這雙手擡到自己眼前。
這是一雙很好看的手,手指修長,骨節突出,白白淨淨沒有一絲傷口——
但這不是他的手。
宿時的手小時候被火燒出過一個疤,在左手無名指的指腹上,而這雙手沒有。
夢裡失聲的恐懼感再度覆蓋,宿時張着嘴卻發不出聲音,随着情緒奔湧起來的眼淚模糊了他的視線,宿時抱着驟然開始發疼的腦袋蜷縮起來,斷斷續續的嗚咽和因為疼痛而出聲的呻|吟在寂靜的病房裡慢慢清晰,那些消散的記憶就這樣砸進了宿時的腦子裡。
他真的出了車禍。
在一個早晨的十字路口,開車貨運車的司機哈欠連天,或許是徹夜不眠的駕駛讓他在那個十字路口想要提個神,擦着黃燈的末尾踩了一腳油門,隻是已經綠燈的另一邊路上已經有電瓶車在往過行駛,司機在那一刻不知道是否真的清醒,他調轉方向盤想要避開電瓶車,但是失敗了,車子失控,朝着路的另一側,一個倒黴的,牽着導盲犬的女孩沖了過來,宿時幾乎是下意識過去救人。
因為他的迅速反應好歹是沒有釀成大禍,但受傷在所難免,宿時不清楚别人,隻知道他自己除了多處擦傷和骨折外,全身最嚴重的傷在手上。
三根指骨Y型骨折,肌腱斷裂,腕骨錯位,那雙手基本上等同于廢棄。
但如果是剛經曆慘痛的車禍,被救回來的一雙手上應該纏滿紗布裹成粽子,而不是像現在這樣,被宿時攥成拳頭,能清楚從掌心感受到心跳。
他的情緒漸漸回落,呼吸趨于平緩,然後得出了一個自己不願意相信但卻不得不相信的結論
——他正在經曆一場光怪陸離的,被稱為穿越的事件。
他知道逃避是沒有用的,于是宿時強撐着坐起身來,環顧着四周的環境。
病房。
單人病房。
他愣怔了好半晌,然後認命一般掀開被子下了床,摸索着進了衛生間。
衛生間裡有一面很大的鏡花子,上邊沾了水垢,但不影響使用,宿時顫抖着手摸上這張臉。
鏡花子裡的男生很好看。
就算頭上被紗布包裹了一層又一層,整個人也格外憔悴,但依舊難掩出色的長相,他鼻梁高挺,眉眼清秀,看起來溫和乖巧,眼下有一圈淡淡的青黑,因為面色蒼白所以有些明顯。
但這長相不是宿時。
唯一和他自己身體一樣的是這張臉眼睛下有一顆痣。
宿時走出衛生間到自己病床邊上,隻有一部手機在枕頭邊,想了想,先擡起手看了看住院手環上的名字。
——宴溯時,18歲。
宿時,宴溯時。
他呆愣着坐回床上,視線開始失焦,腦子裡擠滿了問題,他為什麼會穿越?他還能回去嗎?這裡是哪裡?他接下來該怎麼辦呢?這個叫做宴溯時的男生有家人嗎?他自己占據這個身體,那這個身體的主人又去哪裡了呢?
……
打破他漫無目的思考的是開門的聲音,宿時遲緩地轉頭,和進門的男生對上視線。
男生長得很好看,白T牛仔褲,簡單幹淨,手裡拿着一疊單子和藥,看了一眼宿時,眼神裡帶冰,雖然被很好地藏了起來,但這個時候的宿時格外敏感,他察覺到男生對自己不算友善的情緒,眨了眨眼沒敢說話。
男生把病曆單和藥放下之後留下了一句“有事電話”就離開了,宿時在床上目送人離開很久才有了反應。
他需要自己去摸索很多答案。
宿時從枕頭邊摸出來手機。
得益于當下指紋解鎖的便攜,不用他去思考密碼,宿時按住指紋解鎖打開手機,在看見衆多眼熟APP的時候宿時猛猛緩了一口氣,他坐在床上緩了很久,然後看到一個幾乎是溺水者見到海上浮木的,眼熟的logo。
《巅峰之途》的手機助手。
《巅峰之途》是一款5V5MOBA類網絡遊戲,在宿時原來的世界裡非常火爆,遊戲已經運營了超10年之久,也應運而生了許多職業比賽,宿時在他自己的世界裡也是一名《巅峰之途》職業聯賽登記在冊的職業選手。
他不知道為什麼在陌生的世界裡也會有熟悉的遊戲,手指幾乎沒有猶豫地下意識點開,熟悉的界面和角色讓宿時有種恍然隔世的不真實感,他點進了自己的頭像,看到了當前原身的排位分段。
巅峰排位段位52顆星,巅峰無雙賽1200分。
而在這個界面之上比分段更顯眼的是這個賬号ID上一個紅藍色的認證标識。
【職業】IX-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