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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上的醫院人聲嘈雜,有住院的,也有出院的,有交班的護士,也有休息一晚過來陪床的家屬,但這麼嘈雜的聲音沒有一個是為了他發出的,宿時蜷縮在病床上,卻在醒來之後漫長的迷茫和無措之外,第一次感受到了不算明晰的安全感。
隻是一點點的安全感,但對當下的宿時而言已經足夠龐大。
宿時在自己的世界裡雖然也是一個職業選手,但并沒有登場比賽過,因為他還沒有成年,所以一直都是以替補的身份跟隊比賽,但天賦卻是聯盟公認的最強,很多解說在直播的時候提到宿時都是贊不絕口,甚至有官方解說提出了如果他上場那麼整個S組可能會重新洗牌。
上個月的8号宿時過了自己18歲的生日,然而僅僅隻過了一個月,在他還沒有真正上場參加比賽之前,就發生了車禍,那樣幾乎可以稱作是慘烈的創傷讓他再也無法承擔高強度的職業級别的比賽。
說不上來是什麼感觸,但現在的宿時擁有了一雙健全的手,和一個職業選手的身份。
他沒有繼續在遊戲裡找答案,退出應用之後打開了幾個常見的社交APP,然後搜索了原身的職業ID和名字。
宿時在看到鋪天蓋地的謾罵之前從沒想過自己接手的原主的比賽會是這樣慘不忍睹,所以根本沒有做任何準備,就這麼查到了職業ID為時間的選手的過往比賽和評價。
服役于JPL職業聯賽B組戰隊IX,中單位,飽受争議的——
菜逼。
是真的非常菜,宿時在那些平台上看到了原身的操作,甚至沒辦法多看幾秒,他很難相信這居然是一個職業選手能打出來的操作,更令他生氣的是一些能夠集中聲音的平台有戰隊的運營制造信息繭房,低齡的粉絲段也讓平台上很少出現謾罵的言論,但這些話比那些直接開罵的發言還要讓人難以接受,因為那些人讨論的都是原身的顔值,宿時帶入到原身有些難過,甚至感到一點屈辱。
宿時又打開網頁浏覽器,然後看到了一些做電競小報的通稿:
《IX遭HOPE零封連敗三場,言蹊自責引粉絲心疼:下場加油》
《IX三場連敗均為零封,引入時間和賣掉小宋對于IX意味着什麼?》
《新人隊伍RED零封老牌戰隊IX,賽後教練淚灑采訪席》
宿時點進去最後一個詞條。
照片上是一個高個子和一個矮個子,矮個子戴着眼鏡,模樣清秀,拿着話筒的手蓋住眼睛,似乎是哭了,高個子男生臉色很差,但依舊難掩帥氣。
宿時下意識看了看高個子男生隊服上的名字。
IX-四時
是剛才那個送藥的男生。
原來是隊友,宿時想。
那這麼一想對方對自己的态度很差就有了原因,如果是他自己遇到了這樣的隊友,恐怕已經直接罵出來了吧。
但為什麼呢?
為什麼原身這樣一個選手能夠上大名單,能夠打比賽,甚至在經曆無數的謾罵和嘲諷中,還要繼續打下去?
疑問越來越多,宿時感覺自己的腦子裡被塞了一團毛線,找不到頭的同時,還有越來越多的問題發生,和原本的毛線纏繞打結。
他握着手機的手指因為用力泛白發青,直到被敲門聲打斷思緒。
進門的是個小姑娘,看模樣年紀比宿時大,和他對視的時候臉上是遮不住的無奈和憐憫,手上提着一個保溫食盒,進來之後把東西放在床頭的桌子上。
姑娘似乎和原身的關系還算可以,把保溫食盒裡的飯菜一一拿出來,然後介紹說:“今天的菜是荷塘小炒和冬瓜湯,阿姨怕你頭上有傷口留疤,一點醬油都沒有放。”
宿時看着她動作,有些緊張地舔了舔唇,手指絞着被單,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女生見他沒有動作擡頭看宿時,見他呆愣着,會錯了意,歎了一口氣說:“你不用難過了,戰隊那邊已經同意你的解約申請,我知道你這段時間挺……挺痛苦的,都過去了,之後和IX橋歸橋路歸路,誰也不算欠誰的。”
“……解約?”
宿時啞着嗓子問眼前的姑娘,那女生沒想到他會問這個,手下擺放食物的動作停了下來,然後看向他:“你……不是你和戰隊提的嗎?”
“我……我提……解約?”
“不是……你後悔了?”女生似乎被宿時的這個反問激怒了,臉上開始泛起愠怒的神色:“IX被你折騰成這個樣子,你跟我哭了那麼多次想解約,怎麼?你是覺得運營那邊給你在平台造人設吸了點低齡腦殘粉,就忘了自己在比賽上打出什麼下飯操作了嗎?”
“宴溯時,你賤的吧?”
宿時沒想到女生會是這樣的反應,他眼睫顫了顫,想說什麼但是卻不知道該怎麼說,身處陌生世界的不安在女生的咄咄逼問中被放大,他的呼吸開始變得急促,病床邊的機器又開始鳴叫,女生被吓了一跳。
“你……你這是怎麼了?”
宿時卻還強撐着想要和對方解釋:“抱歉……抱歉我……我有點記不大清楚了……”
女生有些手忙腳亂,讓宿時不要說話之後按下呼叫鈴,護士台那邊接了起來,她這才像是找到了主心骨:“不好意思病人狀态有些奇怪,能讓醫生來看下嗎?”
醫生很快過來。
替宿時做了一些簡單的血壓和心率測量之後,醫生拿出他的CT片子看了看。
“沒什麼大問題,人的頭部在受到劇烈撞擊之後會出現短暫的失憶現象,病人一般會産生情緒性的驚悸,家屬盡量不要刺激就好。”
女生有些恍惚,但是聽見醫生說沒事還是放下心來,她把醫生送走,然後回去看向宿時。
“怎麼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