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空如墨，星光點點，仿佛撒落天幕的碎銀。霧頂高原在這無邊夜色中顯得愈發荒涼，砂石在泠泠月光下泛着蒼白光澤，随風飄動的塵土在空中畫出模糊軌迹。
晚上風特别大，因為沒有遮蔽物，藍遲和花淵隻能回到車裡睡覺。
篝火熄滅後，四周陷入一片黑暗。
視覺在火光驟然熄滅後，還沒來得及适應黑暗，花淵眼前一團黑。他是喪屍，視覺比人類差：“哥哥……我找不到你了。”
他話音剛落，有力的手掌便握住了他的手腕。
“這裡。”
風吹得沙礫摩擦發出細微的聲響，藍遲抓着他的手腕，兩人踩着砂石回到車上。
座椅靠背往後倒，并不能躺平，花淵翻來覆去睡不着，轉頭一看，見藍遲也還睜着眼。
似乎是感受到他的目光，藍遲的眼眸在黑暗中和他對上。
那明明是一雙足夠讓人膽寒的眼睛，但花淵卻忽然覺得，在這個砂石飛揚的廣闊天地間，藍遲也不過是一個普通人類。
“哥哥，你們喪屍研究中心，都是在研究什麼呀？”他大着膽子問出了最想問的問題。
“各方面都有，喪屍行為模式研究、喪屍病毒研究、喪屍組織樣本分析、抗喪屍戰略開發等等。”
“那你是研究哪一塊的？”
“都有涉獵，主攻喪屍病毒方面。”
“是怎麼研究的？”
“怎麼了？這個一時半會兒很難講清。”
“我想聽聽嘛，好奇。”花淵眨了眨眼。
藍遲微微挑眉，道：“日常工作是在體外細胞培養中觀察病毒的增殖模式和感染路徑，探尋病毒如何侵入宿主細胞、劫持宿主的代謝系統，以及如何在機體内擴散。這一步通常伴随着對病毒蛋白質的研究，特别是那些在病毒入侵和複制過程中起重要作用的關鍵蛋白。”
看着花淵越來越迷茫的眼神，他輕笑一聲，又繼續說：“我們還會研究病毒與宿主基因的相互作用，這部分研究通常涉及基因編輯技術，比如CRISPR，以确定哪些基因在病毒感染過程中扮演了關鍵角色。”
藍遲嘴角邊的笑意越來越明顯，花淵才後知後覺意識到，這家夥就是故意的！
藍遲故意用這樣晦澀難懂的話語來描述喪屍研究中心的工作，借此襯托出他的無知！
哼。
花淵氣得翻了個身，背對着藍遲。
“但是我們很多實驗都失敗了。”藍遲看着那個生氣的後腦，輕聲說，“喪屍們似乎在跟我們作對，病毒的增殖模式無序又混亂，并且似乎能夠與宿主的基因發生複雜的互動，甚至在感染者體内形成新的、未曾見過的病變模式。這仿佛是一場永無止境的博弈。”
花淵心說，我們喪屍當然不是那麼好研究的。
他翻身回來，面對着藍遲：“周哥他們說的，從喪屍研究中心逃跑的喪屍，是怎麼回事？”
“你不知道麼？”藍遲細細打量他。
“不知道啊，我失憶了。”花淵說。
“那隻喪屍原本是在喪屍組織樣本分析部門的。喪屍組織樣本分析，顧名思義，需要提取喪屍身上的組織樣本來進行研究。”
花淵倒吸一口涼氣：“提取組織樣本，那是要解剖它們嗎？”
“有的是對死去的喪屍進行解剖，有的是對活着的喪屍提取身上的一些細胞，或者器官。”藍遲說。
花淵手指抖了抖。
“如果喪屍擁有和人類一樣的痛覺的話，不幸被分在組織樣本分析部門的喪屍，會非常痛苦。”
“你們太殘忍了。”花淵說。
“嗯。”藍遲神色晦暗不明。
“所以那隻喪屍就逃走了？”
“是，不知道它是什麼時候開始有自覺意識的，據那個部門的工作人員說，之前反應一直很正常，和别的喪屍沒有任何區别。”
“發生過什麼事件，導緻它逃跑嗎？”
“喪屍逃跑後，中心進行了溯源回顧，梳理出那個時間點附近發生過的一些比較大型的事件，但是仍找不出那隻喪屍獲得自我覺醒意識的關聯。”
“唔……”
“可能這其中的關聯，隻有那隻喪屍自己知道。”
“哦……不是，遲哥，你這麼看着我幹嘛？”
藍遲輕笑一聲：“怎麼看你？”
“看得好像我知道其中的關聯似的，我又不是喪屍，我不知道。”花淵說。
“喔。”
花淵：“……”
花淵伸手捶了藍遲一拳：“你這個‘喔’是什麼意思！”
還沒捶到人，他的手腕被藍遲握住，藍遲道：“很晚了，該睡了。”
“聊興奮了，不困！”花淵說。
他的記憶隻有自己出逃的那個畫面，再之前發生了什麼，他不記得。但他隐約覺得，那是一段非常痛苦的回憶，所以大腦選擇性把它屏蔽了。
是誰讓他覺醒了自我意識呢？
……
他們聊到了很晚，晚到月亮都從天空的一端移動到了另一端。
藍遲聽着花淵講話的聲音越來越弱，最後竟然一邊說話，一邊睡着了。他眼中浮現淡淡笑意，伸手将車内溫度調高一點。
他患有很嚴重的失眠，并不像花淵那樣容易睡着。以前顧誕總是調侃他，說他是天生的幹活機器，不需要睡覺的。
顧誕是人類主城最高指揮官。當時藍遲執意要來野外的時候，他還非常生氣。不過——他把目光投向沉睡的花淵——這次出城，收獲還挺令人意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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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淵也不知道自己是什麼時候睡着的，當他醒來的時候，發現天剛泛起一線亮光。
而他們的越野車已經行駛在前往綠波宮的路上了。
“……哥哥？”
花淵偏頭看向穩坐在駕駛位上的藍遲，迷迷糊糊開口問道。
“你可以再睡一下。”藍遲說。
“你都不用睡覺的麼……好神奇……”颠颠簸簸中，花淵又沉沉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