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人到中年,他最近總是想到小時候和狗搶食,在冷雨中被人棍棒相加,被罵小雜種的時候。
他的前半生就像是車輪,隻能一步一步向前掙紮,絲毫不敢停歇。如今想要的金錢依仗似乎都有了,可夜深人靜的時候卻也莫名的有了幾分寂寞的感覺。
想找個人不是一時起意,就像昨日那個窮學生,孫悅白看中他長相不錯,願意花心思,且有對自己有所圖,這樣一個人雖然有很多不足,但這也是權衡利弊下最好的選擇。
安殊亭的出現是意外也或許是恩賜。
他不是那些天真的年輕人,他的世界最可靠的就是利益。
安舒亭無疑是優秀的,他還未經過世俗的打磨,青澀簡單,誠摯善良,有着容貌俊朗,卻偏偏孤身一人落魄潦倒。
這是一隻足夠誘人且可以捕獲到的獵物,而能否收獲,隻看獵人的手段,聽着車内淺淺的呼吸聲,孫悅白勾了勾唇角。
車内的寂靜讓安舒亭悄然松了口氣,喉間幹渴帶來癢意。
他止不住以拳抵唇,極力壓低咳嗽聲。一邊小心翼翼的觀察孫悅白生怕将他吵醒,眼睛卻不由自主的看向孫悅白如水墨畫般相宜又神韻十足的側臉。
直至視線落在他腳上有些肥厚的灰色鞋子上,安殊亭有些出神,這鞋子和他這一身溫雅沉靜的暖白色明顯不搭,應該是為了腳傷專門買的寬大。
昨夜他也從話痨小和尚嘴裡他也打聽出來初見孫悅白那日發生的事情,安殊亭隻知道從前的時候戲子地位低下,卻不曾想他如今這樣聲名斐然的時候,孫悅白竟也會遇見刁難。
生不逢時,安舒亭腦海中蓦然浮現出這四個字。
明明有顔有錢,又有才華,在現代必定會是風靡一時受人尊敬的男神藝術家,在這裡卻隻是别人眼中的下九流,時代的特性讓他握在掌中的浮華彷如空中樓閣。
而安殊亭知道在原本的世界裡,孫悅白今後的日子會更加艱難,因為兩個月後孫悅白會在戲劇界傳承數百年的梨園春賽事中失利。
屆時他不僅名聲一落千丈,在戲班子喪失了話語權,前半生的奮鬥付之一炬,後面更是被師兄弟們背棄,被人使壞毒啞了嗓子,再也不能唱戲。
或許孫悅白最後走上絕路,渣男的事情隻能說是壓死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當汲汲營營追逐了半生的東西驟然坍塌,又有誰能保持初心呢。
安舒亭有着現代人事不關己的冷漠,但同時也有着對于親近之人感同身受的豁達,此刻心中憐惜頓生。
他傾身扯過一旁的毯子搭在孫悅白身上。
耳邊傳來男人溫潤含笑的聲音。“弟弟可真體貼。”他的臉幾乎貼在安殊亭臉上,安殊亭隻覺得呼吸顫動,下一刻這人腦袋偏了下,仿佛沒有骨頭一樣趴在安殊亭肩頭,微涼的指尖仿佛羽毛在臉側輕輕掃過。
安殊亭猛地轉頭,孫悅白依舊神色溫潤,如皎皎明月,清潤閑淡,不帶狎昵。
他嘴唇微動,孫悅白卻是已經拉開距離。
神态自然的躺在了他的膝頭,找了個舒服的姿勢重新閉上了眼睛。
安殊亭盯着他平靜閑适的面容,半晌,仿佛妥協似的拉好毯子蓋在孫悅白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