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以凝不需要别人來拯救,從來都是她拯救别人。
如同兩人的相遇。
也是高二這一年,已經入冬了,街頭巷尾刮着冷風,姜清帶着厚厚的圍巾,身體縮進棉服裡,從市圖書館返回學校。
穿過公園時,姜清發現靠着小河的台階上躺了個人,髒兮兮的,走進了看,發現是個受傷的人。
姜清彎腰去看。
不知道是哪裡傷到了,臉上全是血,眼珠子壓在厚厚的眼皮底下,咕噜一轉,和姜清對視上了。
姜清吓了一跳,一屁股蹲在了台階上,她心跳得極快,再次看去時,那雙眼睛又閉上了。
她再次鼓起勇氣上前,“叔叔,你怎麼了?你沒事吧。”
躺在地上的人痛苦地哼了幾聲,似是在哭,又像沒有力氣哭。
周圍沒有人,姜清不敢靠得太近。那人臉上新血壓着舊血痕,深淺不一的紅色,活像隻鬼。
她低頭看了看時間,快到晚自習的時間了,再拖下去又要遲到了——這裡是公園,平時經過的人很多,隻是因為今天天氣格外冷,導緻此處似荒無人煙。
或許一會兒就來人了。
姜清倉皇逃離現場,腳步比尋常都快,沒幾分鐘就走出了公園,走到了大路上。她心跳得格外沉重,壓得她直直喘氣。
她看着紅燈上的秒數,馬上可以過馬路了。
綠燈跳動,女孩卻沒過馬路。她轉過身,順着剛才的路狂奔,沒多久就來到了那處台階上。
有個穿着大紅襖子的女孩蹲在地上大喊:“救命啊!有沒有人啊!有人受傷了!”
聲音穿透力格外強,隔着幾十米都清楚無比。在朦朦胧胧的霧氣裡,她似瞧見了姜清,站起來找她招手,“這裡有人受傷!”
姜清跑過去,女孩欣喜若狂,熱乎乎的冒着白汽:“哇我運氣也太好了,才喊第一聲就看見你了,你有沒有手機,要叫救護車。”
姜清把老人機遞給她。
救護車打通,顧以凝報出地址和具體位置,什麼特征建築物,挂了電話,她又打了一通報警電話。
姜清接過手機,憂心忡忡:“要是他的家人不給他付錢,或者他沒有家人,會不會讓我們付救護車的錢,還要我們跟去?”
顧以凝語氣堅定:“不可能的,我們就是過路的學生,怎麼會讓我們去!”
她堅持不懈地呼喊着受傷的人:“叔叔!叔叔!你能聽見我們說話嗎?”躺着的人動了動,顧以凝激動地追問:“叔叔,你受傷了!你是具體是怎麼了?”
餘光瞥到姜清棉服裡的校服外套,顧以凝說:“你是二中的啊。”忽而又想到什麼,“你是不是要去上晚自習了啊,沒事,你先去,我在這裡等着,到時候我會跟他們解釋的。”
破舊襖子裡的人臉凍得發紫,笑容卻燦爛,路燈下的眼睛亮晶晶的,暖烘烘的。
-
樹影搖曳,姜清起身,擡手去觸碰在樹壇瓷磚上跳動的光斑。明亮刺眼的光斑輕輕地跳上她的手臂,忽而又跳到身後去了。
她像隻海獺一樣悠悠轉身,垂下的視野裡出現一雙紅色帆布鞋,紅色的校服褲。
是九中的學生。
她後退半步,還沒看清人,“不好意思”的抱歉已經說出口,視線順着紅色校服往上,是個漂亮的女孩。
少女紮着高馬尾,臉上是好奇與疑惑交織的神色。
聲音清脆,像是一罐待開的水果汽水,帶着少年人特有的朝氣:“你是二中的同學啊。”
姜清愣在原地。
嘴唇微張,她一動不動地看着眼前人。
回憶裡記不清的細節重現——她的眼睛,她的鼻子,嘴唇,眼睫毛,下巴,她的輪廓,她好奇時的小動作。
這是十六歲的顧以凝。
明明重生到現在也才幾天。
可重生前的經曆就像是一場夢一樣,漸漸遙不可及,車禍好像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而她,好像真的很久很久沒見到顧以凝——
像隔了幾輩子那麼久。
她不想承認。
但是。
她很想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