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雪甯低頭看着她沾血的手心,“去洗一下手,也洗一下臉。”
見她仍是恍惚神色,周雪甯補充:“顧以凝出來看到你這個樣子,不會開心的。”
女孩擡眸看了她一眼,起身前往衛生間。
顧邵在一個半小時後趕到醫院,男人看了眼坐在公共座椅上的校服女孩,又擡眼看向手術室大門,無數的疑問在頭腦裡鑽出,隻能回頭看着周雪甯。
周雪甯從包裡掏出鑒定報告,“手術室裡面的女孩叫顧以凝,這是她和顧太太的親緣鑒定書。家庭背景和被收養的時間我都有調查過,一會兒小王會發到你的郵箱。”
顧邵看了好半天鑒定書,餘光瞥了眼座椅上的女孩:“她呢?”
周雪甯靠在走廊冰涼的牆壁上,眼睛裡露出幾分疲倦:“她是小顧的朋友,出事後一起來醫院的,回家後我再和你詳細說。”
三個小時後。
手術室大門打開,顧以凝從手術室轉入重症監護室。
夜深了,走廊裡的大燈關了,隻留了幾個邊角的小燈。
女孩靠在座椅上,後腦勺抵着冰涼的牆磚,身前是重症監護室的門,穿過透明窗戶,昏迷的顧以凝安安靜靜地躺在裡面,眉眼輪廓依稀看出幾分顧老太太年輕時候的影子。
周雪甯和顧邵商量,等顧以凝從重症監護室完全醒來、轉入普通病房後,再把這件事告訴顧老太太。
此刻已是淩晨,值夜班的護士已上崗,走廊裡一片昏暗,唯有樓梯防火門旁的“安全通道”标識格外惹眼。
困意鋪天蓋地席卷而來,周雪甯回頭,看着座椅上昏昏欲睡的小孩,“我先送你回學校吧,她安全了。”
小孩睜開一雙朦胧的眼睛,瞳孔裡映出周雪甯灰暗的影子,周雪甯懷疑她沒聽清說了什麼,隻是下意識地搖搖頭。
過了半晌,女孩慢慢清醒過來:“不用,等她醒來我再走。”
聲音沒什麼起伏,周雪甯卻聽出她語氣裡的固執。
已入秋,夜裡很涼,尤其是走廊上。
周雪甯知她不願意走,轉身下了樓,在醫院附近的超市買了兩條毛毯。
很快又回到了醫院。
女孩睡得很不安穩,聽見靠近的腳步聲時猛地睜開了眼,瞧見是她,肩膀又松了下來,靠着牆眯着眼睛。
周雪甯坐在女孩身邊,攤開毛毯蓋在她身上,女孩偏頭看她,眼神裡有幾分詫異。周雪甯迎着她的視線笑了笑,柔聲說,“快休息吧。”
燈光昏暗,女人原本清晰尖銳的輪廓變得柔和,姜清愣了愣。
或許真的太困了,她什麼也沒有想,隻是順從女人的話,輕輕閉上眼睛。
周雪甯則坐在離女孩不遠的座椅上,醫院晚上人少,長長的走廊上隻有她們兩個人。
夜色靜悄悄的,車馬川流的細碎噪音穿過窗戶,回蕩在安靜空曠的走廊裡。
這晚上,周雪甯做了個夢。
夢不太好,她驚醒後盯着灰白色的牆磚發了好一會兒呆。直到餘光裡,趴在座椅上睡覺的少女有了動靜,周雪甯應聲移動視線,對上少女懵懂的目光。
女人眼皮跳了跳,快速移開目光,看向重症監護室的大門。
早上八點,受傷的女孩從重症監護室轉向普通病房。
女孩頭上包着厚重的紗布,面色比昨晚好了許多,各項指征恢複正常,隻是還沒醒來。
姜清坐在一旁的椅子上,看向沉睡的女孩,目光熾熱又甯靜。
周雪甯眼皮又突突跳起來。
九點鐘。
辦案民警來到醫院,詢問姜清相關事宜。兩個警察,一個詢問,一個記錄,避免打擾受傷女孩,幾人在vip病房外的走廊談話。
因涉案人員是未成年人,需要告知家長,當詢問完畢後,其中一名警察問了姜清的家長聯系電話。
對答如流的女孩卻低着頭不說話。
周雪甯站在一旁,腳下的高跟鞋抵着掌心發痛,她抿了抿唇,正要開口,女孩的聲音清楚地傳過來:
“1364992****,”女孩的唇色很淺,加之昨夜沒休息好,臉色不太好,“我家長不怎麼管我,這是我老師的電話,可以嗎?”
兩個警察對視了一眼,視線掃過女孩單薄的校服外套,“可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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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花闆一如既往的雪白,反射出的白光刺激着睜開一條縫的眼睛,刺激難聞又熟悉的消毒水味道争先恐後撲過來。
顧以凝立刻判斷出自己在醫院。
酸脹的眼珠輕輕轉了下,這是一間普通病房,布置和陳設都比較老舊。
還沒等視線落在緊閉的窗戶上,後腦勺傳來的痛苦一瞬間拉回她的注意力,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氣,腦海裡閃過摔倒時顧曦驚慌失措的臉。
沒良心的,居然敢推她。
推就推了,居然還一副吓到的樣子,好像沒想到她的頭會磕在台階上。
最後驚慌失措的神情看起來是後悔了,可偏偏把她送醫院也不肯選一件好點的醫院,這隔音差得她做夢都能被外面走廊上的男聲吵醒。
提起做夢,顧以凝的眼皮慢慢垂下來,蓋住幽暗沉郁的眼眸。
她又夢到姜清了。
塵封已久的記憶近日來總以這種形式頻繁進入她的夢境,十年光陰沒有讓姜清在她的記憶裡失色,反而更加鮮活,她沉溺在虛僞的夢境裡,喚醒她和姜清的一點一滴。
醒來時總是滿臉淚水,冰涼如雪,擡手一摸,似觸電一般,心髒疼得要命,隻因在最後的回憶裡,那個人變成了一灘刺眼的紅。
顧以凝連續失眠,因失眠造成的工作失誤不斷累積,她不得不去找心理醫生開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