效果很好,顧以凝不再半夜醒來,而是一夢做到天亮,醒來後繼續怅然若失。
顧以凝費力地擡起手,手指觸碰到雪白的紗布,僵硬的絲線戳着她的指腹,她吸了吸鼻子,輕輕叫出那個人的名字:“清清,好疼。”
顧以凝本意不是撒嬌,隻是那個名字含在嘴裡時,鼻腔早就泛出一股酸澀,因而說出口的聲音聽起來黏黏糊糊的,又有些委屈。
她可不就是委屈嗎?在現實裡砸到頭也就算了,連在夢裡也要被砸頭。
顧以凝鮮少夢到高中時候,尤其是在九中的時光。
那段時間實在算不上美好,因而在她的回憶裡占比不多,更何況那會兒她還不認識姜清,就更沒有回憶的必要了。
可她居然夢到了,還夢到了姜清。夢境裡,她和姜清的相識比回憶裡的還要早,她提醒姜清離那個神經病譚寶珠遠一點,她把裝滿證據的U盤悄悄塞給姜清。
之後和現實一樣,她被人打,被人侮辱,不一樣的是——姜清來救她。
顧以凝笑了笑,這居然是個美夢。
和以往的夢醒後關于夢的記憶迅速流失、感受和體驗依舊存在不同,顧以凝能清楚地回憶起夢的細節。可關于夢境的體驗和感受,隻有一闆磚砸下去,她半跪在地上才最真切。
夢造得太有功夫,那一瞬間她幾乎分不清這是夢還是現實,痛苦和混沌瞬間淹沒她的思緒,身體即将赴死的絕望将她牢牢壓住。
可她聞到了熟悉的氣息,聽到了熟悉的聲音。
可她沒有力氣看那個人一眼。
好可惜。
顧以凝在心裡歎氣。
盡管她無數次入夢,卻隻有昨夜的那一瞬間,顧以凝感覺那是真的她。
那感覺太美好,顧以凝想,要是昨夜能發覺這是夢就好,這樣她就能控夢——她就能抱一抱她。
顧以凝慢慢坐起來,她的頭依舊很沉。
視線在一旁的櫃子上掃了一圈,沒有找到手機。
走廊上低沉含糊的男聲傳進來,顧以凝偏着頭往藍色的門看了一眼,低着頭又開始走神。
男聲結束,一個女人繼續說話:“你要現在回學校嗎?”
一個聲音回答:“簡老師,我想等她醒了再回去。”
顧以凝猛地愣住。
她轉了轉眼珠,又看向那道門,虛弱發白的手指扣着床沿,她的呼吸一瞬間急促起來,連着頭的疼痛也一點點加劇。
冰涼的地闆貼着腳底,顧以凝吓得一哆嗦,依舊固執地往門口去。
她走得顫顫巍巍,扶着門框,用盡全力拉開。
走廊上的女孩循聲看過來。
女孩瞳孔又黑又大,嵌在墨黑的眉下,雙眼皮很淺,此刻驚訝地看向顧以凝,雙眼皮的褶也就消失了,鼻頭嬌小,鼻尖微圓,淺色調的五官勾出一個活色生香的少年姜清。
所以,還是夢。
第二重夢。
顧以凝極輕地笑了下,笑聲像是一聲輕歎。
赤裸的腳交替踩在冰涼的瓷磚上,顧以凝對耳邊的驚叫聲充耳不聞,愉悅的心情随着那張日思夜想的臉靠近而逐漸攀上高峰,呼吸越來越急促,她的氣息越來越近。
她終于抱着她。
“清……”才冒出一個字,顧以凝的鼻尖泛酸,想起夢裡的她說不喜歡“清清”這個名字,繼而改口,“姜清,我很想你。”
我很想你。
體溫貼着體溫,心髒貼着心髒,她的頭搭在少年姜清的肩膀上,姜清的氣息攏着她的全身,她很久都沒有離這個人這麼近了。
被抱住的女孩不知她受了什麼刺激,又顧忌着她的傷,因此不敢亂動,隻是躲避着簡文心、周雪甯以及兩個警察叔叔的震驚目光,擡手輕輕拍着顧以凝的背:“顧以凝……”
她被顧以凝勒得喘不上氣,“先進病房,你沒穿鞋,身上有傷,不要用力……”
身旁的兩位女士和兩位警察上前,手忙腳亂地幫忙。
顧以凝害怕一松手夢就沒了,盡管頭痛得要死,她依舊緊緊摟着女孩,直到聽到頭皮一身輕微的噗呲聲,似有一股溫熱的鮮血湧出。
她仍不肯放手,任憑血滴落在地闆上,她依舊緊緊抱着姜清,将女孩抵在走廊的一面牆上,埋着頭嗅女孩身上的味道,固執地喃喃:“我很想你……”
聲音帶着破碎的哭腔。
“小凝,你流血了!乖,先進病房!不然很危險的!”周雪甯拉不開發病的女孩,又怕扯到她的傷口,扭頭朝路過的護士大喊,“醫生!醫生!救命!”
四個大人和兩個小孩亂作一團。
顧以凝的手拔不開,姜清被她磨得一身熱,擡眼一看,顧以凝的血已順着脖子浸濕了衣服領口,差點眼前一黑:“顧以凝!你别動了!”
察覺到腰上環着的手力度加大,她大吼:“你頭上有傷!不要命了嗎!你别再使勁了……”
晶瑩的淚珠從女孩臉上掉落,顧以凝愣了愣,手忙腳亂地給她擦淚,“你别哭,我隻是……我隻是……”
隻是想在夢裡抱抱你。
血和淚混在一起,顧以凝終于感覺到頭沉得要命,她意識到這夢快要結束,給女孩擦淚的手又環上她的脖子,結結實實扣住眼前人。
淚水模糊了視線,她看向那個逐漸模糊的五官癡笑:“明天還能看見你嗎?”
顧以凝沒聽見回答。
醫生聞訊趕來,一支鎮定劑結束了混亂的場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