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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第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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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甯王府書房燈火通明。屏風上的黛巘連綿疊起,月光透過流雲紋的蠶絲簾,落在書案後女子的側臉上。

蕭祁泠緩帶輕裘,金簪入烏發,不見半點外人口中瘋癫到命不久矣的病态,眉目清明,風緻楚楚,氣勢凜然。

站在案桌另一頭的衛雲翰剛彙報完,蕭祁泠原本淡漠的眼眸轉瞬透出幾分冰冷,勾起的唇角又藏着幾分意料之中的無趣。

“郁秉儒哪有這個能耐?”

衛雲翰的語氣有些猶豫:“殿下的意思是……這是宮裡頭那位做的?可禮部尚書這些年為大齊鞠躬盡瘁,也從未與任何一位皇子私下相交。那位莫不是為了給宸王鋪路?”

郁國公郁秉儒如今在禮部領侍郎職,禮部尚書退位後,尚書之位便是他的囊中之物。

禮部慣來是超重清流黨集結之地,然禮部掌管科舉,亦是收攏年輕一輩預備役官員最好的去處,所以禮部尚書的立場至關重要。

因李氏姻親關系,郁國公府近年來與宸王一派來往密切,郁國公若是真成了禮部尚書,新進的人才極有可能入宸王一派,文景帝不會不知。

但文景帝還是這麼做了。

蕭祁泠瑩白的手指撥動着桌上的官員名冊,嗤了聲:“他好不容易把我從太子之位上拉下來,又擔心我留有後手,先是從郁家選出女兒賜下聖旨,後又急不可耐的令禮部尚書告老還鄉——”

頓了頓,“不出所料,他對我很不放心。”

衛雲翰:“所以那旨賜婚聖旨,是文景帝派來監視我們的?”

“也未必。”

說完這句話,蕭祁泠忽地轉向窗口的方向,隻是一瞬,臉上的戒備之色便褪去,說了句:“進來吧。”

衛雲翰為内閣首輔之孫,文弱書生手無縛雞之力,根本察覺不到外頭的動靜,聞言下意識往後退了半步,直到看清來人的臉後,才握着折扇拍了拍胸脯:“隐二,你下次來能不能出個聲?”

被叫到的女子一身黑色勁裝,冷冷斜過去一眼,沒搭腔,直接向蕭祁泠行禮:“殿下,今日宸王帶榮親王、順親王、禮親王府的世子和郡主去了郁國公府。”

她将在郁親王府後院發生的事情複述了一遍,旁邊的衛雲翰聽得津津有味:“殿下,莫非是咱們那位陛下知曉我們缺錢,特意送了個金饽饽來?到時候咱們的軍饷可就都有着落了。”

蕭祁泠側目過去,似笑非笑:“剛剛不是還覺得她是文景帝派來監視的?”

衛雲翰快速搖着手裡的扇子,不知想到什麼,眼珠子一轉,膽大包天的提議:“要不殿下使個美人計?”

铮——

蕭祁泠還未說什麼,隐二的劍已經架到了衛雲翰的脖子上,衛雲翰手中的折扇‘啪’地落到地上,吞了下口水,小心翼翼的去撥開劍鋒。

“隐二,收劍。”蕭祁泠的目光落在衛雲翰發抖的手上,低笑一聲,“吓壞了衛公子,明日我就要去向老師請罪了。”

隐二聞言又‘嗖’地收了劍,劍鋒遠離,衛雲翰急喘了幾口氣,心裡直犯嘀咕:他這話也沒說錯啊。蕭祁泠平日裡以男裝示人,前幾年不對外稱病時,憑那張臉不知迷得多少姑娘芳心暗許,撩撥個久居後院的姑娘也不是什麼難事吧?

但他到底不敢再把這話說出來。

隐二又繼續說起國公府的事情,說到蕭祁浚單獨去尋郁南卿時,衛雲翰的臉上的神色也嚴肅了一分,正氣憤的想說這軍饷不要也罷時,就見隐二的臉上浮現幾分為難之色。

他催促道:“郁南卿跟宸王說什麼?”

“她說曾在長安街上見過殿下,還說……”

隐二閉了閉眼,“還說她對殿下仰慕已久,非卿不可。”

啪——

衛雲翰好不容易重新撿起來的扇子又落了地,發出一聲驚歎:“還真是之前招惹來的桃花債?”

隐二的劍又蠢蠢欲動,衛雲翰當即閉了嘴。

書房一時間落針可聞,窗口的風卷起書頁,發出嘩嘩輕響。

蕭祁泠美目深沉,落在禮部官員的名冊上,她看了會兒,緩緩揚起唇角,笑道:“倒是有趣。”

同一時間,國公府,碧瀾軒。

“父親深夜來尋我,是已經将我落水之事調查清楚了嗎?”郁南卿坐在床上,冷冷淡淡的點了下頭,算是行禮。

郁秉儒平日裡都是派人将郁南卿叫到前院去問話,今夜都能屈尊過來已屬不易,此刻見郁南卿還躺在床上,不由皺了眉。

“聽聞你下午在院子裡鬧了好大一場,如今倒是連床都下不來了?”

郁南卿擡手掩唇,輕輕咳嗽了兩聲。旁邊照顧的沉香替她答道:“回老爺,三小姐午後受了風,剛剛又起了回燒。”

床頭擱置着見了底的藥碗,郁秉儒掃了眼,勉強信了。

“我知道嫁給甯王之事讓你受了委屈,但聖旨已下不可更改。”

郁南卿摩挲着暖爐上鑲嵌的暖玉,歪頭不語。

郁秉儒眉心擰得更深,對于郁南卿的反應極為不滿,低斥道:“你好歹也是皇子正妃,你嫁過去後要安分守己,别再鬧出今日這種事來。”

郁南卿眨了眨眼,語氣無辜:“父親這是何意,什麼叫鬧出今日這種事?今日之事從頭到尾我可有說半句謊言?”

郁秉儒被噎得一頓,也才反應過來,這件事歸根結底受害者是面前這個女兒。

郁南卿一帖藥下去此刻起了作用,體溫沒一開始那樣難熬了,額間開始冒出細密的汗。淺色的瞳仁從郁秉儒臉上緩緩劃過,不放過她爹的任何一絲表情。

有懊悔,有煩躁,卻沒有半點為人父母的心疼與愛憐。

她覺得這太荒唐了。

她從郁秉儒進屋時,第一句話問的便是郁南柔之事,可郁秉儒卻跟她說什麼?說到了廢太子府上要安分守己,不能鬧事。

最好安分到……廢太子發瘋時也站着不動,死得悄無聲息。

也是,如果不是她下午非要海棠去撈簪子,那些人就不會知道這一切都是郁南柔主導,郁南柔依舊是那個不谙世事的善良小姐。

明明差點淹死在湖水裡的人是她,發燒發到大夫束手無策的也是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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