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絕無此意,殿下,冤枉啊!”郁秉儒猛地跪倒在地上,國公府的其他親眷也皆跟着跪了下去。
一時間,熱熱鬧鬧的席面上隻剩下蕭祁泠、郁南卿,以及蕭祁浚三人。
屋子裡靜得落針可聞,這下連蕭祁浚都不知該如何替國公府求情。
求了,那甯王遇刺的刺客便是文景帝派來的。
不求,謀害皇子的罪名一旦壓下來,整個國公府都難逃一劫。
蕭祁浚跟國公府走得本就近,李氏是他的姨母,國公府也算得上是他半個外家姻親,郁秉儒又即将登上禮部尚書之位,萬萬不能在這個節骨眼出事。
再看向自覺跪地的衆人,很明顯的,郁南卿的嫁妝就是缺了,才給了他這位皇兄借題發揮的機會。蕭祁浚不禁在心裡暗罵了句蠢貨。
這事想要将國公府的關系撇清其實也很容易,隻要郁南卿開口替嫁妝作保,蕭祁泠總不至于真的找文景帝對峙,隻能松口是甯王府的守衛不嚴。
他将目光投向了蕭祁泠身邊的郁南卿,溫和一笑:“父皇婚期定得較近,國公府準備不全,皇嫂當天真将嫁妝帶齊了嗎?”
郁南卿事不關己的坐在蕭祁泠旁邊看戲,本以為蕭祁浚還要同蕭祁泠你來我往争辯幾句,沒想到蕭祁浚直接把矛頭引到了她這兒。
她先是一怔,而後唇角勾起意料之中的弧度,狀似疑惑的問:“宸王殿下此言差矣,嫁妝不是我準備的,我怎會了解?”
蕭祁浚嘴角的笑意淡下,他沒想到郁南卿為了那些嫁妝,竟是分毫不在乎國公府的死活,早知道郁南卿是這般出嫁後就完完全全向着夫家的人,他就應該……
“殿下,王妃,都是妾身無能。”李氏在這時候突然向着蕭祁泠的方向磕了一個頭,高聲道,“妾身将府中所有機靈的丫鬟都用上,也無法在短短幾日點清王妃的嫁妝,因此當日送嫁過去的嫁妝與嫁妝名冊上有所出入,本想着等到王妃回門之日再讓王妃帶過去,不料還牽扯進刺客之事,殿下明察啊。”
“本王就是想要明察才寫奏折奏請父皇,怎麼在國公夫人口中,倒像是本王冤枉好人了?”
蕭祁泠臉上還維持着方才的笑意,靜若止水的眸子在幾人面上一一掃過,無情地駁了李氏想出的退路,沒有任何波瀾。
“妾身絕無此意。”李氏的頭壓得更低。
郁南博見母親如此,也忍不住出聲辯駁:“殿下若是真要清查遇刺之事,大可直接秉明聖上,交由大理寺調查、三司會審,可殿下在奏章中卻直接将王妃嫁妝缺漏一事與其牽扯在一起,是否有失公允?”
“有失公允。”蕭祁泠很愛笑,可她的笑與在甯王府中又不同,褪去了懶淡的調子,多了幾分肅殺的寒意。
她看了郁南博片刻,像是記不起來他是誰,打趣般的問,“你又是國公府的誰?誰給你的膽子這樣同本王說話?本王就算現在将你殺了,你信不信,也無人會怪本王有失公允?”
郁南博臉色煞白,他平日裡結交的皆是世家之中較為文雅之人,就算是王府世子也對他客客氣氣,想說什麼便說了,總會有人附和。
可蕭祁泠的這番話卻如當頭一盆冷水澆頭,讓他徹底清醒過來。
蕭祁泠是誰?
那可是前幾年大齊最為尊貴的太子。
蕭祁泠又是為何被廢的?
因為她中毒後的瘋病。
就連太子之位被廢,也不是因為殺了太多的人,而是因為蕭祁泠病重無法兼顧太子之位,文景帝體恤才廢除太子之位,并立刻賜下‘甯王’的封号,甚至都沒有讓蕭祁泠搬出原來的太子府,隻是換了個牌匾,一應禮遇皆如從前。
他單是看到蕭祁泠陪郁南卿回了府,卻沒想過蕭祁泠隻是醒了,并不是病好了。
蕭祁泠就是個徹徹底底的瘋子,他又怎麼敢跟一個瘋子講道理?
郁南博喉嚨幹澀,艱難的吞咽了下,澀聲道:“草民不敢。”
“皇兄!”蕭祁浚強行按捺住自己的情緒,緩聲勸道,“今日是王妃回門之日,本是大喜之時,就不必要見血了吧?”
蕭祁泠聞言,視線突然轉向旁邊看戲看到眼珠子轉得飛快的郁南卿。
郁南卿她前世在皇權之下戰戰兢兢了一輩子,還從未切身體會過權勢的滋味,正看熱鬧看在興頭上,冷不丁撞上蕭祁泠的目光,眼睫緩慢的一眨,彎下的背脊也下意識又端正的挺直回去。
“怎麼了?”她用口型無聲的詢問蕭祁泠。
“吃飽了?”蕭祁泠貼心的問。
人都跪成這樣了,她哪有吃飯的閑心?
郁南卿點了下頭,“飽了。”
“本王身體剛好些,确實不宜見血。四弟既然提了,那本王便賣你個面子吧,這份奏章就無需四弟替本王轉交了,許久未見父皇,本王改日親自去養心殿。”
蕭祁泠似乎是乏了,站起了身,召來跟在身後伺候的下人:“帶本王去王妃的院落。”
郁南卿忙跟着起身,正要扶蕭祁泠,蕭祁泠又開口了:“王妃出嫁後念家得緊,就無需陪着本王了。”
郁南卿:?
郁南卿被蕭祁泠的這番話砸得措手不及,擡頭時,捕捉到蕭祁泠唇角一閃而過的鼓勵的笑。
她咬了咬牙,擠出一抹乖順的笑:“多謝殿下。”
蕭祁泠被人扶着去了碧瀾軒,單從背影看,她是文景帝幾個皇子中最為單薄的,身上總是帶着一股久病的沉郁之氣。
然而此刻卻沒人去細究蕭祁泠的瘋病,蕭祁泠一走,跪在地上的人皆随着郁秉儒的起身,站了起來,一應視線全然望向了郁南卿,宛若三歲稚子包金過街。
郁南卿就知道蕭祁泠為她出氣沒那麼便宜,她深吸了口氣,望向郁秉儒:“隻是短短兩日不見,父親就算思念女兒,也不必如此盯着女兒吧?”
“郁南卿我就知道你回來沒什麼好事,今日之事都是你煽動甯王殿下的是不是?”
蕭祁泠來國公府後就讓他們被迫下跪了兩回,每一回都近乎到了郁南柔這般後院小姐的極限,此刻蕭祁泠一走,郁南柔終于忍不住對着郁南卿破口大罵。
“是啊。”郁南卿又坐了回去,一手置在桌上,撩起眼皮看着郁南柔,身上尊貴的王妃制服有蕭祁泠先前的下馬威,在此刻也顯得尊貴無比。
郁南卿彎起眉眼,言笑晏晏:“我入了甯王府,嫁妝自然歸屬于甯王府,殿下問起來,難不成妹妹要我一力擔下嗎?我可擔不起,這不,隻能帶殿下來府中親自查了。”
“那你為何不提前通知我們?”郁南柔像是抓到了郁南卿的把柄,快言道,“爹,要是她提早告知我們,甯王也不會來府中問罪,她分明就是故意的!”
郁秉儒此刻心中亂得很,聽郁南柔這麼一說,審視般的看向郁南卿。
郁南卿不躲不避,平靜的同郁秉儒對視:“爹覺得我有能力向你們報信?那您可太高看我了。”
郁秉儒似乎有些猶豫,郁南柔又喊了他一聲:“爹!”
“行了,你們去整理缺漏的嫁妝,務必在甯王離府前一件不缺的整理出來。”郁秉儒沖郁南卿招了下手,“你跟我去書房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