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幾天正值雨季,原本晴朗的天空,在阮文清回家時忽然下起了雨。粘連的雨水沿車窗随風四散,藤蔓般爬滿了整塊玻璃,雨并不大,淅淅瀝瀝打在車窗戶上,聽起來像是催眠的音效。自動駕駛的汽車不用她自己開,阮文清就靜靜倚着車窗,看着玻璃上的雨水。聽着耳邊充滿節奏感的雨聲,沒忍住打了個哈欠。打完之後,她自己都愣了一秒。
這種散漫惬意的生活阮文清的确缺失了太久,熬過最初幾天的不适應,身心放松下來後,整個人的精神都透出一股副作用般的懶散,連骨頭縫都叫嚣着疲憊。
可心卻是安靜的。
阮文清莫名想給人發消息,拿出手機拍了張車窗淋雨的照片,用短信發了過去。
幾乎不到半分鐘就收到了回信。
【最近天涼,别光穿襯衣。——虞槐】
阮文清一愣,扒開她發送過去的圖片放大湊近看了半天,才發現車窗玻璃上,淺淡的反射出了窩在車裡的她的身影。而且隻能依稀看到她套着白色襯衫的胳膊,面積小得幾乎看不見,她自己都沒發現。
阮文清挑眉回信。
【搞數據的人都這麼細心嗎?——阮文清】
虞槐的消息再度傳過來。
【某些時候是。——虞槐】
阮文清幾乎能想象到對方認真嚴謹回複訊息的模樣。
平淡的心清淺得跳了兩下。
她合上手機,從駕駛座爬到了後車座上,仰面躺在車座上,又翻身蜷縮成一個舒服的姿勢,等車自己開回家。
·
第二天一早,阮文清早早來到學校,就見闵錫和教導主任身穿一襲深藍色職業套裝,等在教學樓門口。教導主任見到剛從車位走過來的阮文清,臉上立馬揚起笑容。一旁的闵錫眼前一亮,上下打量幾眼阮文清。
教導主任名叫柯雲靜,是名頂着黑長直發,戴着圓框眼鏡的中年女人,骨架大身形挺拔,穿着高跟鞋比阮文清高了半頭。眼尾上揚,鼻頭下勾,長相普通,嘴角自然放松時略微下垂,看起來不怒自威。但或許是跟學生接觸多了,笑起來還是很有親切感。
見到阮文清她就松了口氣:“阮校長早啊,今晨起來還想給您打電話提醒一下,又怕打擾您。您可是咱們學校現在的門面,您不來可不行。”
阮文清挂上職業微笑:“我就是個來露臉的,真評測學校水平,還得靠柯老師培養的學生們。”
一句話說得柯雲靜心花怒放,嘴角壓都壓不住,身體像是想高興大笑,又克制地維持着嘴角,讓整個面部表情看着都有幾分拘謹僵硬。教導主任看了眼阮文清今日的打扮,擡了擡鼻梁上的黑框眼鏡,高興寒暄道:“阮校長本來就長相出色,今天看着更是讓人眼前一亮。”
她話音一落,一旁的闵錫立刻應和點頭。
昨夜的雨一直下到淩晨,現在腳下的地上還帶着未幹的潮濕,阮文清記着虞槐的囑咐,特地在白襯衫外套了件薄款米色西裝外套。一頭長卷發松松挽起被棕色發夾箍在腦後,再配上銀色細框眼鏡和下身的白色絨面西裝褲,慵懶随性又不顯随意。臉側幾縷微卷的碎發被風吹到耳前,恰到好處軟化了略顯鋒利的冷豔輪廓。
闵錫看得有點呆了,隻顧着笑根本說不出話。
隻聽阮文清勾唇輕笑:“是麼,希望等會兒檢查組的人來時,我能不辱使命。”
柯雲靜聽到“檢查組”三個字,笑意盈盈的臉登時漫上擔憂,“檢查組的人已經到了,來的人還不少呢,有十幾個人。校長帶其中幾個人去看行政樓了,咱們主要負責接待視察安全、消防和學校教師評估方面的人。剛才辦公室發消息說,數據測算中心的主任也跟着她們朝咱們這邊來了。”
柯雲靜歎了口氣幽幽開口:“數據測算中心的人都可不好說話了,前兩年來的是個看着年紀不大的主任,帶了兩個職員,都是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樣。對咱們财務報表、人員工資、學校各項設備進出賬都一本一本地看。之前做師德師風檢查的時候,她們連咱們學校老師舉辦婚禮時,人家給的禮金金額都查清楚了。裡面有幾份學生家長聽說老師辦婚禮,特地送來的份子錢,都被查出來寫明情況,做了三個月的檢查。”
阮文清聽得都忍不住站直了身體,想到了自己每個任務世界完成任務後,由快穿局一條一條核準評估任務完成度的時候:“這麼嚴格?”
“那可不,”一旁的闵錫應聲點頭,湊過頭來貼近阮文清小聲道:“現在新生兒少了,學生數量也大幅度縮水,國家對學校的教學質量管控要求跟着越來越嚴,咱們當老師的自然就成了被嚴查的對象......”
闵錫說話的時候,小心瞟了幾眼阮文清,見對方安靜傾聽她說話,還時不時點頭表示理解,聲音漸漸小了下去,視線開始忍不住亂飄。從對方精緻的側臉滑落,看着那纖長的脖頸,從嚴謹扣到最高一顆扣子的襯衣領口間漫出來,而後是緊緻完美的下颌線,和略薄的粉色薄唇......
旁邊的教導主任忽然咳嗽兩聲:“來了。”
闵錫頓時如夢初醒,恍然回到剛才的位置站好。
三人成排站着,教導主任站在中間,阮文清站在教導主任的右手邊。她順着柯雲靜招手微笑的方向看過去,就見遠遠一行人大步走過來,均是一身白襯衣深色西裝外套,身側跟着一名舉着手托攝影器的攝像師,邊上還飛着一架自主無人攝像機。
人群中男女都有,年齡都在三十到五十歲之間。為首的三人是兩男一女,被身後七八個人簇擁着向前走。男人面帶微笑,中等身材,胸前還帶着黨徽,手持記錄本和簽字筆。旁邊的女子長相溫婉柔媚,卻神情清冷,一副拒人千裡之外的模樣。
阮文清原本被帶動地緊張起來的心,忽然就坦然落地。
饒有興緻看着身穿黑色職業裝的虞槐,随着人群逐漸靠近。玲珑有緻的身形被包裹在充滿束縛的女式西裝套裙裡,微黃長發高高挽起,斜插了支簡單大方的棕色木簪。全身沒帶任何首飾,卻絲毫不顯寡淡,單靠一張精緻嬌媚的鵝蛋臉撐起了十分顔色。
耳邊傳來教導主任帶着顫音的後怕:“哎,上次就是她,這次怎麼還是,完了完了,這個主任最不好說話了。”
阮文清沒來及搭話,一行人已經走到了跟前,為首的中年男人不動聲色掃了眼三人,對着阮文清客氣伸手,“你好,想必這位就是最近名動晉城的阮校長,我叫周濤,是來檢查咱們學校安全的檢查組負責人。”
阮文清淡笑着伸出手簡短一握,立馬察覺到一股強烈掃來的視線。阮文清迅速抽回手,點頭道:“你好,周組長。”
周濤依次又跟柯雲靜和闵錫互相寒暄起來,阮文清聽着他們對話,順着那股不容忽視的目光,轉頭看向一旁安靜站着的虞槐。
虞槐還是那副清冷的神色,與柯雲靜二人一一點頭,直到對上阮文清的目光,秋水剪瞳仿若注入一汪春水,多了幾分盎然春意,雖然面上依舊臉色寡淡。
阮文清主動伸出手,舉在二人之間,原本敷衍的微笑逐漸加深:“你好,我叫阮文清。”
虞槐安靜看着她,高冷的神色破開一條裂縫,口中欲言又止,最後抿唇擡手與她回握,順着她的話低聲輕柔道:“你好,我叫虞槐。”
阮文清倏然覺得兩人像是被拉回了初見的那天上午,但與上次不同的是,虞槐這次沒再矜持握兩下指尖就收回手,而是整個掌心都搭上她的指腹。
阮文清忽然起了逗弄的心思,用指腹蹭了蹭虞槐的掌心,指尖來回緩慢地摩挲着,在她掌心畫圈。虞槐下意識合了下手掌,卻沒抽開手,潔白的貝齒咬了下紅唇,印下一道淺淡的牙痕,而後有些羞赧地抿了下嘴,眼神躲閃看向四周,睫毛輕顫,最後又重新擡頭看她。
阮文清有種在大庭廣衆下偷|情的背德感,還有一絲......隐秘的暢快。
面前的女人外表清冷嬌豔如玫瑰,内心卻單純似百合。穿着一身嚴謹到衣領都壓疊至一絲不苟的職業正裝,卻又頂着一張面無表情的臉,當着衆人的面跟她隐晦地調情。
這是她的戀愛對象,其他人都沒見過虞槐面對她時的模樣,不知道她私底下有多單純溫柔,阮文清心想。心裡像是多了個貓尾巴,彎成鈎子來回輕甩,在心尖上蹭來蹭去。
直到身旁的教導主任湊身過來插話,“您好,是虞主任嗎?咱們去年見過面,去年就是我陪您審查的财務内容。”
虞槐立刻從阮文清手中抽回手,神色肅穆地跟柯雲靜簡單握了手:“是我,好久不見。”
阮文清挑眉收回手,目視着二人一冷一熱的寒暄。
待衆人寒暄完畢,終于開始邁入主題。
教導主任柯雲靜深吸口氣,努力維持住臉上的笑意,引着衆人前去審查教學樓内的消防栓用具。
柯雲靜仔細講解:“我們學校的所有消防器材,都是嚴格按照國家規定進行擺放和配備。每層樓設兩處滅火器點,兩處消防箱,東西兩頭的樓梯間每層都有滅火彈。”
一行人走至走廊中部一處滅火器箱邊,闵錫立刻抽出一個滅火器橫起來讓衆人檢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