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的甯縣隻是一處縮影。
劄縣、榆縣、西河郡……清虛道人一行所至之處,逃難的流民等來了一場又一場義診。
作為獻策者、也是幕後推動者的越殊雖不曾與他們同行,看見光幕中不斷上漲的功德值,便能推斷出此行應是順風順水。
至少,不少本該死在病痛中的人活了下來。
這個結果離不開州牧常玉山的統籌,離不開每一個為此忙碌的官吏與大夫,離不開奔走在外的清虛道人與常以信一行人……更離不開作為“發起人”的越殊。
此番之所以順利說服衆多醫館、藥鋪聯合義診,固然有州牧府的威懾與部分大夫醫德高尚的緣故,更是因為越殊拿出的報酬委實誘人,但凡醫者很難不動心。
——那是聞所未聞的醫學知識與方向。哪怕所謂的藥方殘缺不全、思路未必可行,聽在一衆醫者耳中,卻是“如雷貫耳”。
——宛如“一葉障目”之人,眼前突現光明。新世界的大門向他們敞開。
故而越殊隻是給出一個“引子”,便如同魚餌一般牢牢吸引了衆多醫者。從前在百姓眼中有着“黑心”之稱的某些藥鋪、醫館,都被越殊釣成了菩薩廟;一個個隻認衣衫不認人的大夫更是化身大慈大悲的“活菩薩”。
事後,他們如願獲得了回報。
越殊不曾虛言诓騙他們。行醫愈久鑽研愈深之人愈能體會他所分享的知識的分量。
某些在時人眼中無藥可救的絕症,照越殊提出的思路來看,竟然隐隐有解救之法!
一時間,一幫須發花白的老大夫捧着由清虛道人代為轉交的知識手冊如獲至寶,其中隐約超越時代的理念令他們驚為天人。
令他們深受震撼的,不僅是手冊中的内容,更是将這一切無私分享的少年人。試問換作他們,又有幾人能做到如此慷慨?
足以傳之子孫、令後代無憂的寶貴醫書,隻為一群無關緊要的難民,竟公之于衆!
毫無疑問,在大部分人看來,即便越殊天資再高,以他的年齡也不可能在醫學一道有如此渾厚的積累,提出種種看似不可思議卻又令人耳目一新的理念,最大的解釋便是他不知如何得來前人的秘傳醫書。正因如此,即便其恩師也無權阻止他外傳。
大受震撼之餘,稍稍代入清虛道人的視角,他們隻覺心疼:有了好東西不上交師父而是免費大甩賣,這是什麼敗家子啊!
不,從清虛道人為徒弟的建議不惜四處奔走,說服衆多醫館、藥鋪,又在事後美滋滋替徒弟轉交報酬,絲毫不像是不甘不願的樣子看來,此事他顯然也是樂見其成。
得出這個結論的人陷入沉默。
莫非這就是一脈相承的冤大頭?
此番聯合義診的結果,越殊十分滿意。至于旁人的想法,他并不知曉,也不在乎。
高度不同決定了眼界的不同。
固然,州牧府一聲令下,大部分醫館、藥鋪都不敢反抗,可效率與用心程度卻難保證。
用一份可複制的知識換來衆多醫者心甘情願、積極主動地救助難民,何樂而不為?
畢竟知識不會因分享而消失,恰恰相反,分享的人越多,越有利于集衆之智。任何一條道路,都絕非閉門造車所能成就。
醫學之道亦是如此。
縱然沒有這一場義診,越殊将來也會主動将前世所知的醫學知識公諸天下。哪怕他所知淺薄,至少能予人以新的思考方向。
如此想來,他豈不是等于用未來注定會公之于衆的醫理藥理白嫖了衆多醫者的勞動力?
義診的順利進行是一份快樂,白嫖又是另一份快樂,雙倍的快樂令越殊嘴角上揚。
“咳咳!長生你注意一點。”一旁傳來常以周的聲音,“葬禮上要莊重,莊重!”
“……我隻是想起了開心的事。”越殊默默将上揚的嘴角壓下去,神色恢複平靜。
“哦?是什麼好事?”
常以周忍不住問了一句,卻隻得到一句幾乎一模一樣的回複:“葬禮上要莊重。”
“好吧好吧。”被自己的話噎回來的常以周嘀咕幾句,手上鏟土的動作加快幾分。
揮起最後一鏟土,堆出一個小小的墳丘,他一本正經地對着墳丘拜了一拜:“長安,一路走好。下輩子放機靈點,再被人逮到,可沒人像我這麼好心養着不吃你。”
說完,他變戲法般掏出一塊刻有字迹的木牌,往墳頭上一插,就成了簡易的墓碑:
[——長安之墓]
常以周擺弄一陣,确定這塊簡易的墓碑擺在正中不偏不倚,這才滿意地站起身來。
他雙手一拍:“大功告成!”
所謂“長安”,其實便是當年常以周初次狩獵時瞎貓撞死耗子捉到的那隻兔子。事後為了留作紀念便養在了歸一觀。從此開始在越殊手下為醫學事業做貢獻。
什麼土法提取的大蒜素、青黴素之流,越殊多次嘗試過後,都在它身上做過實驗。
時日一長,倒也養出了幾份感情。至少時不時上山串門的常以周很是喜歡逗弄它。
常以周甚至從兩人的小名中各自截取一個字,給這隻不知幸運還是不幸的兔子命名為長安,代表着兩人各有一半的所屬權。
直至一個時辰前,“長安兔”壽終正寝。于是,恰逢其會的常以周提議将這位做出傑出貢獻的“功臣”安葬在歸一觀後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