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謝小道長,謝謝小道長!”
來人千恩萬謝而去,旁觀者見怪不怪。
畢竟來時低落消沉,走時豁然開朗的人,此人不是第一個,也不會是最後一個。
一切還要從半年前越殊随口點撥過一位心存死志的香客,令其重拾生活信心說起。
從此以後,歸一觀玄微小道長有看破人心之能、驅除邪氣之術的小道消息不知怎的就傳開了。
如今上山的香客中,除卻求神拜佛者與尋醫問藥者之外,又多了來請他“話療”的人。如此離譜的發展着實出乎越殊意料。
憑越殊的見識來看,除去少數沒事找事者,大部分來找他化療的人都是心理上出了些毛病,隻是不能被世人理解而已。
前世他住院如回家,在醫院無聊的日子裡,最大的樂趣就是觀察病人和醫生。見識過的病情千奇百怪,生理與心理都有囊括。故而隻在記憶中搜索一番,便能找出對照,再結合實際情況給幾句建議,哪怕隻是靜靜聆聽傾訴,總能讓人輕松許多。
更何況他本就有一手精湛的醫術。針對心理、生理雙重對症下藥,往往藥到病除。
不知不覺,他這個半吊子“話療師”竟是幹得如魚得水,在新的崗位上大受歡迎。
而越殊的名聲也以奇怪的方式傳揚開來。在某些百姓口中,他似有“通神識鬼”之能。
加之當年他設義診救流民、以“夢得醫書殘篇”誘惑一衆醫館藥鋪聯合防疫的“真相”傳及四方,神異之名更是如日中天。
據說包括常玉山父子和他們師徒二人在内,有一個算一個都被當初的流民供了長生牌位。
常玉山隻是多了一個好官專屬的“青天大老爺”之稱,出身道觀的清虛道人和越殊簡直被傳成了神仙轉世。
歸一觀亦因此而聲名鵲起。
“小師兄,小師兄!”
伴随着歡呼聲,兩名小道童“噔噔噔”跨過門檻,他們大聲嚷道:“觀主回來了!”
随着他們話音落下,一道人影大步流星邁入殿來,熟悉的杏黃色道袍随風飄搖。随之而來的還有一句熟悉的“開場白”。
“小長生,為師回來了!”
殿内,少年緩緩起身。他穿過絲絲縷縷雲煙般的香霧,仿佛自壁畫中走出的神人。倘若世上果真有仙,想必也不過如此。
“師父!”喚了一聲,他像是好奇,又像是習以為常,“您這次又帶了什麼回來?”
習慣了清虛道人隔三岔五下山不知去向,回來時總會帶點“伴手禮”的操作,越殊感覺自己好像在玩一款名為《旅行師父》的遊戲。不得不說,頗有幾分開盲盒的樂趣。
當然,樂趣總是相互的。清虛道人這些年也不是沒有享受過《旅行徒弟》的樂趣。
清虛道人嘿然一笑。
許是養生得宜,年近不惑的他依舊黑發濃密、眉目清俊,風流一如往昔。哪怕内裡空空,靠着這副皮囊都能充當有道高真。
遺憾的是,一開口這份氣質便被破壞:“徒兒你定是想不到,冤大頭又送上門了!”說着,他“唰”地從袖中掏出一封信,“徐家老宅的舊仆遞信過來。崔家竟是聽了清虛真人的名聲,重金請為師入京哩!”
越殊一怔。他心頭沒來由地升起幾分不妙的預感,問道:“師父可知所為何事?”
“還能是什麼事?無非皇帝老兒年紀大了又怕死,到處招道士、找神醫呢!”清虛道人不以為然,“為師兩樣都占全了,可不就教他們惦記上了,想薦我入宮搏一番富貴……”
“——萬萬不可!”
皇宮乃是天下最龌龊之處。何況其中還有一個能主宰天下人性命的天子。越殊不用腦子想都知道入宮便是拿性命當賭注。
清虛道人還是頭一回見到自家徒弟這般着急,完全失了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從容。
他不由目露稀罕之色,盯着越殊看個沒完。
眼看少年眼底漸漸浮出幾分惱意,他這才清了清嗓子:“放心,為師不傻。伴君如伴虎,皇帝老兒命不久矣,将來多半要拖人下水,為師豈會淌此渾水?”
越殊胸腔中的心跳恢複平穩。
方才急中生亂,此時反應過來,他終于意識到自己被清虛道人捉弄了一回。
瞪了老不正經的師父一眼,少年搖搖頭,甩袖踏出大殿。天光之下,他的身姿輕盈如鶴。
與此同時,雲隐山下。
“唏律律”的馬嘶聲在山林間起伏,由遠及近而來。聲音戛然而止時,一支銀甲白袍的騎士隊伍抵達城門,人人衣甲染血。
為首的騎士臉上罩着一張猙獰古怪的青銅面具,好似勾魂索魄的幽冥使者。城門口排隊的百姓非但不驚,反而頗為驚喜。
“——飛羽軍出城剿匪歸來啦!”
“不知這又是掃了哪一路匪寨?”
興高采烈的讨論聲中,有人見到旁邊被吓得腿軟的排隊者,好心将人扶穩:“一看老兄就是外來戶,連飛羽軍都不識得。别怕,飛羽軍都是好兒郎,隻剿匪、不擾民,咱薊城無人不知!”
“不錯。”一旁有文士輕搖羽扇,補充道,“薊城短短幾年已成北境貿易之都,固然有奇珍疊出之故,飛羽軍掃除匪患,為商路保駕護航,亦功不可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