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蕭暮雨,子規悲啼。
晚春時節,雲垂暮野,夕光照雨,繁花如畫。
被這暮春晚意所感染,山道上一行人車馬疾行的速度也慢了下來。
“這雨怕是到晚上也不會停。”
“無妨,轉過這片山,不遠便是聆川。”
位于隊伍前方的一輛馬車上,一名男子在車上左扭右拐,實在閑不住,又揚聲:“雲姑娘,虹公子,可要進來躲躲雨?”
他用折扇挑開了窗簾,刹時那一角閃出奪目光輝,稍過片刻顯現出簾後人半分形貌。
是個看起來頗有家資的公子哥,顯露出來的上半身富麗堂皇,連頭發裡都編着金絲,發辮一絲不苟編進鑲嵌寶珠的羽冠裡。
“少東家客氣,雨不大,我們就不進去了!”
年輕人黑衫利落,有一搭沒一搭地抽着馬鞭,駕着馬車慢悠悠回話。
他身邊端坐着一名劍客,同樣利落的輕裝打扮,容色卻不如同伴輕松。
“好吧好吧,我總是勸不動你們休息。”
青年放下簾子,高大的身軀縮在馬車裡,神色萎靡,折扇慢悠悠轉着,終于在一次失手中打中自己下巴,痛得呲牙咧嘴。
斜風細雨裡傳來渺茫的歌聲,如泣如訴,如怨如慕,聽得車隊的人骨頭酥了大半。
隊伍慢了下來,有細微的議論聲響起。
“哪裡來的歌聲?”
“這等絕佳歌喉,能讓我們每人聽來如在耳畔,歌者定非凡俗人士,定是城主花了大價錢請來,專門在前方恭賀小少爺平安歸來的。”
“沒到聆川境内,還是先不要說這種容易被推翻的話。”
“你不信啊?請人一路唱歌跳舞歡迎少爺回來這種事,咱城主真的做得出來。”
“信,但我說的不是這個。”
駕車的年輕人聽着身邊的嘀嘀咕咕,不由得眉頭一跳,在心裡把這單能拿到的賞金數目複述十遍,臉色這才緩下來。
朦胧間起了霧,山間野道逐漸消失在衆人眼前,不遠處聆川的輪廓也漸漸遠去。
車前的劍客眼神一凜,手肘在身邊同伴身上一戳:“來了!”說罷閃身躍出,身影如閃電般迅疾。
劍光比天光更快破開迷霧,黃衫劍客眼神淩厲,幾式蕩開迷霧中飄蕩的細長黑影。
幾朵血花撒入半空,被削掉的頭顱是成人手掌大小,順着劍風飛遠。
蛇的頭顱掉落到車駕前,守在車上的年輕人眯着眼辨認花紋,從懷裡取出一個小木瓶,把裡面的東西就着動作倒在地上。
直到劍客的身影沒入霧中,血腥味帶着甜香傳開,後頭車隊人馬才發現不對勁,紛紛抽出兵刃拱衛中心的馬車。
“什麼東西?!”
“我就知道事先慶賀不好。”
“少爺小心!”
“保護小少爺!”
“發生什麼事了?”
少東家抖了抖,躲在簾幕後哆哆嗦嗦地看着前方駕車的人。
虹霜反手掀開簾幕,熟練塞了一枚丹藥進他嘴裡:“少東家放心,幾個蛇靈莺怪而已,它們突破不了你的防禦。”
少東家身上這些亮閃閃随便一個都比他的身價高,看他慌了嗎?
“不不不,我的意思是我的護衛們——”少東家下意識咽了下去,沒問這是什麼,隻是看着窗外逐漸由灰色變為血色的霧氣,腿抖得更厲害了,頑強地說完剩下的話,“我的護衛們身上的防禦法寶不多,他們不會有事吧?”
虹霜掃了一眼,随口道:“沒事,您的護衛們戴的防禦法寶沒我貴,但耐用。”
少東家:“霧氣血紅血紅的好可怕,我看不到回家的路。”
虹霜:“翻過山才能看見您家。”
少東家:“加錢,雙倍。”
虹霜:“好說。”
他清了清嗓子,雙手圍着臉做喇叭狀:“阿蘭,加錢了,打快點!”
年輕人的聲音猶如疾風震蕩,山間的霧氣竟就在這瞬間散開。
空中愈發濃烈的甜香卷走蔓延的血腥氣,不那麼警惕的護衛們嗅了嗅,竟有種蜂蜜的味道。
迷霧散開後,黃衫劍客一手拎着劍,一手提着個編織袋踏着晚霞歸來。
“你配的東西,香氣越來越重了。”雲裡蘭收劍入鞘,順手把編織袋丢給同伴,神态十分嫌棄。
“沒辦法,老闆金貴麼,不用香的難道用臭的?”
虹霜打開編織袋,一股子濃烈的腥味散開,圍過來的護衛們紛紛退避三舍。
“小虹,你這是什麼東西?”
“臭死了臭死了!”
護衛們捂着鼻子笑鬧,一路行來他們也算熟稔,開個玩笑也是尋常。
“沒見識。”虹霜翻了個白眼,把編織袋重新捆起來,随手塞到懷裡。
“精怪的屍體很有用,有些部位可是配藥的精華。”
少東家大驚失色:“等等等等虹公子,那剛剛你給我吃的是?”
虹霜:“蜜糖。”
“真的?”他懷疑的目光在虹霜身上轉了轉,最終看向表現一貫正經的劍客。
雲裡蘭:“蜜糖。”
少東家松了口氣:“繼續走吧,趕在午夜前到家。”
話音未落,一陣虎嘯響徹山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