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穆順堯起身,傳喚下人拿來韘形鳳紋玉佩,交由葉栖,“這是當年我母妃賜予的玉佩,如今于你當做信物,用來調動府兵人馬。”
他随即又喚來梁東,一并跟随葉栖探查信息。
一場酒宴一掃衆人前路陰霾,張雲等一群武将硬拉着那群不勝酒力的文臣,喝的颠三倒四,大着舌頭擺手稱醉,直到深夜才相繼離去。
連葉栖也在一派歡笑聲中被灌了不少酒下肚,在檐下告别湘王時都是臉色薄紅。
他剛腳步剛行至院中,便聽到穆順堯懷有期許卻又發沉的聲音,“先生,可有狸兒的下落。”
葉栖被院中風雪吹的清醒,回想起了穆懷禦那副不懂人性,隻會咬人的模樣。
他的笑意轉瞬而逝,回身看着背手立于檐下的穆順堯,行告退禮道:“沒有。”
穆順堯早知是這樣,他憂愁滿面的歎氣,世人都道他的嫡次子五年前被狼叼走後,已命喪黃泉。
隻有他不信,一直尋找至今,還是毫無下落。
“殿下。”站在他身後的近侍,見他久久盯着葉栖離開的方向,道:“葉先生身在京都,是無拘無束的人,唯一的親近墨先生又是行蹤不定,無處拿捏。”
“如此謀略,沒有半點把柄在手,怎麼能盡心輔佐殿下,殿下還全然交權于他,是不是過于信任。”
穆順堯不知道想起了什麼,長久不言。
等到近侍心中不安,要自說失言時,穆順堯道:“本王早知這個人不會始終忠于誰,但他會盡心輔佐,因為隻有本王一人能實現他與墨先生的畢生所想。”
“他也是個被鸠奪鵲巢的可憐人。”穆順堯走入炭火燒得正旺的卧房,吩咐,“風雪大,差人去送把傘。”
得了差使的貴子急急出王府送傘,生怕葉栖走遠了,結果剛下台階,便瞧見了停在前處的人。
走到近前,貴子還未說話,便聽不遠處兩人的談話聲。
“沒想到咱們這些從一而終追随王爺的人,如今比不過葉栖半道出家的和尚,不得重用了啊。”
瘦臉捏小胡子的人,長籲道:“着實使人心涼,難不成王爺真聽信了他師徒二人‘官無常貴,民無終賤,衆生皆等’的主張。”
“哼!你自己聽聽,荒謬之言。”王逸飛怒上心頭,擡腳欲上馬車,“若非他是前朝征西将軍之子,五年前怎會錄用,還真妄想,不過是個狂妄之徒罷了。”
貴子道:“長甫先生,風雪大,撐把傘吧。”
好不容易說次壞話,還讓當事人給聽見了,瘦臉捏小胡子的人心虛的手上沒收力,硬生生拔下來幾根,痛的捂住嘴。
但他無心于葉栖交惡,幹笑看他。
“多謝。”葉栖面上八風不動,好像什麼都沒聽見,沒半點生氣的迹象,隻撐起傘,緩緩走過馬車,對王逸飛道:“聽聞夜寒雪深,馬車易陷入泥潭,議郎當快些回府為好。”
王逸飛趾高氣昂的哼聲入馬車,小胡子與葉栖相行一禮也啟了程。
不知道是葉栖料事如神,還是他天生的烏鴉嘴,王逸飛的馬車剛轉了個彎,行入瓦舍小道,還真陷入雪裡,難以前行。
趕馬車的人聽到老爺詢問,忙讓人下去看看怎麼回事。
下人扒開厚雪,埋在下面的,是衣不蔽體,“凍死的百姓。”
趕馬人看他幾具屍體就吓得直哆嗦,見怪不怪,晦氣道:“快丢遠些,别礙着老爺的眼。”
耽誤這一會,馬車再次行駛時,葉栖已緩步行至馬車邊。
他看了眼赤裸上身微笑着死去的百姓,撐着傘與他們相反的方向擦肩而行。
隻是這京城的雪再厚,也遮掩不住底下的森森白骨,血流滿地。
葉栖回到栖遲院時,福子守在房裡打盹,聽見聲音他立即去升起暖爐。
先生回來的太晚,他準備詢問要不要熱藥,就聞到了他身上清冽的酒意,臉色也不似平時溫和。
不知是不是剛從外回來,冷意襲人,福子看着葉栖烤着炭火靜坐沉思,一時不敢搭話,伫立在一旁。
葉栖坐到冰冷的雙手漸漸回溫,冗長的思緒被圍繞在身側嗅鼻聲的打斷。
他兩指提起快要扒開他衣襟嗅聞的穆懷禦的後領,“嗅什麼。”
說罷他想起來,問福子:“他晚間聽話嗎。”
他忽然問起,福子想着被他一氣之下吃了的肉包,胡亂說道:“他什麼時候聽過,我看也根本聽不懂。”
葉栖見他神色不自然,沒再多問,隻和穆懷禦說:“說了不聽話就不給肉包子,你就算把衣服嗅破了,我還能給你變出來?”
這句話的意思穆懷禦可真是聽得太懂了,不讓他出去玩雪,不許他四處轉悠,更不給他咬院裡養的雞禽。
将他自己在屋裡關了大半天,餓的找不到東南西北,他好去逍遙自在,沾了滿身陌生人的味道,卻連一個鳥都沒給他打回來。
當下穆懷禦的嘴裡又響起了威懾的哼聲。
可惜他牙齒剛露出來,葉栖就道:“再呲我可就要拔牙了,到時拔的和前門阿叔一樣,你就隻能整日喝水充饑,就連最不喜的豆飯也無法下咽。”
威脅起來人就是一套一套的,偏他說話虛實難辨,穆懷禦合上唇,跟他大眼瞪小眼。
“還敢嗎。”葉栖像在逗弄什麼玩意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