旬日大晴,春暖花開,梁東帶着湘王所要交給葉栖的信件來栖遲小院尋他。
院内據說百餘年的梨花樹正開得旺盛,福子趴在石桌邊打瞌睡。
樹下随意披着灰鶴色外長袍的葉栖,沒點成人該有的穩重,又在逗着那沒點小孩樣整天闆着一張臉的孩子。
葉栖一隻手拿起桌上的果脯,藏在右手換到左手,來回折騰五次,又讓穆懷禦閉上雙眼猜他放在哪隻手。
穆懷禦在葉栖的示意下睜開眼,并不猜他到底藏在了哪隻手,而是一動不動的隻盯着他。
兩人大眼瞪小眼好半天,看得葉栖暗自歎息,先敗下陣來,将趁他不注意偷放回盤子的果脯拿出,塞他嘴裡,“你到底是鼻子太靈,還是不信我。”
梁東在院外的矮牆看着兩個人的互動出神,自上次回去仔細想想,他不僅覺得那長命鎖眼熟,今天看久了那個孩子的樣貌都覺得有點眼熟。
葉栖取了帕子擦擦手上的糖霜,雖未看過院外一眼,但像是一早就知曉他來了,道:“梁侍衛既然來了,怎麼不進來。”
梁東推門入院,将之前王爺交代查的秦青隐欲謀反的罪狀一一呈上道:“秦青隐身着禦袍私見大臣的罪狀一應俱全了。”
葉栖翻看信件,不知不覺已過了那麼多時日,他道:“看來速度要加快了,怕已經打草驚蛇。”
他的身份并不難查,何況平日沒有刻意隐瞞,王吂那邊大概也已經知曉。
葉栖起身回房換件衣物道:“今日前去請太常卿,是時候去一趟太史令府邸了。”
葉栖一動身,穆懷禦就下意識跟着他走到門邊,梁東等葉栖的空蕩看見身側的穆懷禦。
長得比之前見着要細皮嫩肉,臉上的肉也多了許多,眼睛烏黑且大,可見幾月來被葉栖養的很好。
但到底是哪裡讓他覺得眼熟,他鮮少的想多嘴問一句,你叫什麼名字。
隻是他稍一靠近,穆懷禦便雙眼滿含警惕,與葉栖在面前放松的模樣天差地别,甚至見他盯着看,腳下慢慢挪遠了腳步。
他再想問,房内的葉栖已出來,梁東隻能閉嘴。
葉栖邊和梁東道:“先去一趟湘王府。”邊往着栖遲院外走,都走到院子門口了,他才覺着哪裡不對。
他一回頭,原來是忘了叫福子将他身後這個小尾巴牽走。
穆懷禦雖不如以前鬧騰,對他的态度軟化了是好事,但近日頗有點粘人。
葉栖道:“今日不帶你,回去讓福子陪你玩。”
但穆懷禦又像耳朵失了靈,日常聽不懂人話,應該說是完全不聽他在說什麼,隻要他一走穆懷禦就要跟着動。
但真問他要做什麼,他又不吱聲,隻是一定要看到他人。
“你是跟屁蟲嗎,寫字跟,出門也跟,走哪都要跟。”葉栖明知道他不會說話,還故意逗他道:“是不是,黏人精。”
穆懷禦隻一言不發看他。
葉栖試探說:“那今日便跟我一起?”
這句聽懂了,他立即點了點頭。
誰知他嘴上答應的好,等到出了門就順手把木門一關,從牆外道:“騙你的,乖乖在家。”
梁東:“……”
随後便聽到了院裡着急的推門聲,梁東想說他這樣欺負小孩是不是不太好,便聽到前面的人詢問王吂的動向。
梁東道:“王吂自被其父罰了以後,近日隻在家中,皆無動向。”
葉栖不甚在意道:“那便等些時日,看他能憋出什麼壞水。”
葉栖随着梁東到了湘王府,便沒讓他再帶路,徑直去了書房的方向,想找湘王要了拜帖便去請魏德。
沒成想他剛入書房所在的院落,就聽到湘王在房内的大聲訓斥。
“逸兒,你是王府的嫡長子,一篇文章三日未背下來,釋義一竅不通,你十一歲不是三歲孩童,若你弟弟還在,别說三日,一日便可背下,你怎就如此愚笨!”
側妃劉氏哭哭啼啼在旁抱着穆逸,求道:“王爺,都是妾身的錯,是妾身看着逸兒日夜苦讀,前幾日又生了病,太過辛苦,便擅自讓他休養,這才耽誤了功課。”
自王妃病逝後,穆順堯對教養孩子一向沒了耐心,近日諸事繁多,又聽她哭眼抹淚,更煩躁,“你貫來不會教養孩子,隻會縱容他,慈母多敗兒!今日起讓他閉門思過,不準外出,何時将文章背下何時再說。”
葉栖聽到這,轉身出了院落,打算在王府中随處轉一圈,等王爺處理好家事再來。
關于側妃劉氏,葉栖對她知之甚少,隻知她是國舅爺永莊親王的外戚,來自江淮世家大族劉氏,于太初二十年嫁入王府,距今元梢六年已有十年。
但在當年,湘王與王妃青梅竹馬,婚後伉俪情深,并無心迎娶其他女子,王府後宅之内也隻有王妃一人。
不料夏哀帝忽然賜婚,硬是促成了這門婚事。
聽聞當年王妃自丢了次子,隻一個月便卧床不起,病中無心教養長子,湘王隻好将長子交由劉氏撫養,自此劉氏才被扶為側室。
劉氏素有賢名在外,都道與王妃親如姐妹,自王妃病中便日日到床前侍疾,更有衣不解帶親手照料,在王妃病逝後,将長子視為己出,反而多次疏忽了自己的兒子。
葉栖也不知在思謀些什麼,回過神來已走至王府中他連名字都叫不上的花園。
他正要回頭,想着王爺應該得空了,便又聽到那在書房内剛哭啼過熟悉的聲音,愈來愈近。
“如今嫡出隻剩穆逸一個,為娘為你費盡心思,你可要争氣,平日功課多用功,他今日剛被罰了閉門思過,現在正是你到父王面前表現的時候,要加倍努力比過你兄長,以後承襲爵位也有你一席之地。”
說話間劉氏也和庶子穆烽入了後花園。
葉栖已不好避,退至遠處,無視劉氏瞬間驚慌的神情,遠遠行了一禮後離開。
葉栖到書房隻等片刻,穆順堯在書案前寫好拜帖,交給他時流露出好奇,“長甫,太史令已告老在家多年,你要如何拉攏,還要讓他自願歸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