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日不是讀讀閑書,就是閑散的寫寫詩詞,還為了貼合這個恬淡無欲的身份,購置了些花花草草擺在院中。
沒事就澆澆花,喝喝茶,好不自在,大有做起鄉野農夫的架勢。
梁東站在栖遲院外,往裡看時,葉栖正立身枝葉凋落的梨花樹旁,拿着木壺澆着幾盆君子蘭。
恍然間,他像看見了小殿下在栖遲院無憂無慮的時光,随即又想起這一月間偶然見到小殿下,日漸消瘦的身形。
他一時半刻也不知孰對孰錯,走進院中,抱劍行禮,道:“先生。”
葉栖對他的忽然到來,有些未曾預料,放下木壺道:“王爺有事召見?”
誰知梁東道:“是靈台丞與張将軍請先生去一趟湘王府。”
楊卓與張雲二人?
他倒不知道王爺的侍衛統領,整日不聽穆順堯的意思,何時又背着王爺聽了這兩人的命令。
葉栖再次拿起壺換個地澆花,悠悠道:“王爺不召見,我以何事登門,不去。”
梁東沒想到他拒絕如此果斷,想起府中這一月變化,和來之前那兩位的一再所托。
他彎腰再請道:“先生還是去一趟吧,如今王爺已重查了鹽稅大案,巡鹽史與秦青隐勾結之事已查清,王爺還在往下查,有意将此案徹查,相關之人皆趁此定罪拔除,重整朝堂。”
“靈台丞與諸多文臣言時機未到,不易行險步,如此大動幹戈,苦勸王爺還是聽先生早前之言,但這一月馮濤等僚屬整日在王爺面前拍須溜馬,十分贊成王爺徹查決策,先生不在身邊,靈台丞等人言王爺被他人蒙蔽,聽信讒言,特請先生前去相勸。”
梁東已是言盡誠意的話,躬身等了半天沒聽見葉栖的動靜,他微微起身看君子蘭前站着的葉栖。
隻見他提着木壺,眉頭緊鎖,陷入了沉思。
葉栖确實是遠沒有料到湘王會在此事上犯了專斷的毛病。
他原以為上次已将鹽商與巡鹽史的罪狀交與湘王,言明了隻需從巡鹽史和秦青隐沾親勾結之處查清貪污受賄,再從延尉處過一下該有的流程,移交陛下,可先奪了秦青隐身上的鹽政大權。
至于他身後的一衆枉法營私的世家大族,盤根交錯,官官相護,徹查鹽稅便要動他們的自身利益,大動則更易生變。
依照他們剛在朝中握到手的五分權,萬不可邁大步,以卵擊石,需要斬草再層層往下滲透,便可除根。
當日陛下沒在朝廷之上當堂定罪,而是命湘王重查鹽稅,也是思及朝中大族,不說當朝,前朝至今的也大多都有涉案,心有顧慮,怕一下邁的步子太大,底盤不穩,容易引起反噬。
那日得到消息的估計都已及時轉移了金銀,可不知的仍舊是大多數。
這些他早早皆說于湘王聽,想湘王必能明其利害,三思而後行。
沒成想穆順堯明知也要行,而且一出手便要将他們近十年的私利,一下都拉下水。
葉栖眼下也顧不得什麼猜忌不猜忌,湘王若執意行此事,隻怕會生異變。
他跟着梁東上了馬車,一路行至湘王府,走入議事堂時,穆順堯正與他們議事。
不知是因何事,在堂之人大多面色不好,閉口不言,穆順堯顯然也被這些人自以為的忠言逆耳利于行給氣到。
張雲脾氣急躁,坐在靠門的位置直吸氣,一身的衣服快要因幾次硬憋下去的氣而被健碩的肌肉給撐破。
他近門,首先看到了葉栖的身影,面色剛喜,待葉栖邁入正堂,他便陰陽怪氣道:“先生還知道來,我等以為你從此要瓜田李下,不再踏入湘王府了。”
楊卓伸手隔空點着張雲,“你呀,何必挖苦長甫。”他看着葉栖,歎道:“先生總算來了,快替我等勸勸王爺,不可行此铤而走險之事。”
馮濤冷哼道:“諸位是何言?王爺在此,何事輪得到他一個妄想挾主行令,陰奉陽違之人來替王爺拿決策,莫非是諸位不把王爺之言放在眼裡,反倒去聽信他的讒佞之言!”
此話一出,又是直直點着穆順堯近來心中最忌諱的事,他雖然心中仍有芥蒂,可葉長甫畢竟有着淵謀遠略。
他正欲斥責馮濤,不可對先生無禮。
葉栖卻并不在意他的挑撥離間,表現的尤為從容,對着馮濤随意一笑,“你既然言說我的話為讒言,那我今日來此,就更不能辜負你所托。”
“便以這讒慝之口,勸王爺三思慎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