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宮之内先傳出孫貴妃暴斃而亡的消息,後守在丞相府的禁軍也都被皇帝所撤,接而聖上下令為太史令辦了一場隆重的葬禮,給他入太廟,谥号孝和。
百姓還沒啼哭完張思淼這麼一個視民如子的大臣離開,又歎皇宮好不容易出了個為百姓的賢妃卻早逝去,倒是丞相府忽然多了個剛嫁入便死去的丞相夫人。
已是年末,奇事卻接二連三堆在一起發生,多到許多大字不識一個的百姓都覺怪異,更别提朝上若有所感的衆位大臣。
穆順堯那日出了宮門,問了常侍才知道,秦青隐已經在他之前先見過了皇帝。
當時疏忽未管,回了王府遲遲等不到聖上治罪秦青隐的诏書時,他總算決出不對頭,但也已來不及細想了。
短短時日,秦青隐屢次早朝遲來甚至無故缺席,就算到了也數次無視君臣之禮。
穆庭在群臣面前一讓再讓,仍舊不能讓他有所收斂。
夾在恭州與京都之間的青州近來也頻繁操練兵馬,似有北上的征兆,秦青隐這是膽大妄為到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整個朝堂都在随之蠢蠢欲動。
幾日之内青州和駐守京都邊界的官兵皆有動向,穆順堯也已明白,他是徹底不再僞裝,等不及要強取皇位了。
現狀對于穆順堯一衆人而言緊急萬分,已是火燒眉頭,此時不動,就隻能坐着等死。
穆順堯不想坐以待斃,可他悲痛欲絕之下的兩員大将折損,相當于諸多宗室聯絡的要道被斷,加之他早不聽葉栖拉攏世家與離心大臣之言。
事到如今再去登門示好,已是為時晚矣,諸臣都以禮相待,卻屢屢推拒,似乎對他上次查鹽大義滅親之舉,吃一塹長一智,不想在敵衆我寡之際與他為謀。
太史令一死聖上就像忽然松了一大口氣,葉栖未放下疑雲,此前在穆順堯回府之時,曾提醒他要提防穆庭,魏德兩人身死定與皇帝有關聯,需再留意秦青隐查清二人有何瓜葛。
但是穆順堯經馮濤等人一頓瞄準他火氣的讒言,也覺得太史令身死與他此番失策有着千絲萬縷的關系。
葉栖再進言,要拉攏太尉掌管京都軍機大權,也被穆順堯口頭言好,卻不見行動給搪塞過去。
穆順堯心中焦急,如今大難臨頭,葉栖卻三番五次在意這點細枝末節的小事,自然不肯費心費力。
他更急在如此險狀,若秦青隐再來個出其不意,命青州兵直上京都,他們就是甕中之鼈,無處反擊了。
這時馮濤在首席之位起身,道:“長甫先生先前曾言,可派人前往青州挾秦丞相之母,讓西南之兵過青州而扶搖北上,如今事态危急,正是孤注一擲的時候。”
“若西南十萬兵力能趕在秦丞相動兵之前,先到京都,我們現已有郎中令、執金吾等禁軍聽候差遣,屆時兵戈相向,押禁秦丞相豈不手到擒來?”
按照秦青隐如此多變之态,先發制人未嘗不是辦法。
況且今時今日無計可施,穆順堯确實也有了搏一把盡快行事的心思,他看向堂下衆人。
張雲等人見馮濤總算是說了句人話,便都沒再反駁。
穆順堯問:“不知何人可去?”
“能當擔此大任者,非葉先生不能為也。”馮濤又翻起了舊賬,道:“況且葉先生前有出計不利至太史令身亡之罪,讓他前往青州不是正好戴罪立功。”
“一派胡言!長甫先生何罪之有,都是秦賊的奸計所緻,與他何幹?”
張雲就知道他狗嘴裡吐不出象牙來,罵道:“先生救守二殿下徹夜不眠,又為救太史令殚精竭慮,寒熱來勢洶洶都不曾休息半刻,如今昏厥在床,三日都未清醒,青州路遠山遙,這個時候你還敢進言讓他前去,你安的是什麼心!你這是要他的性命!”
馮濤立即向穆順堯自證清白,“我絕無此心,可試問滿堂之人,何人還有葉長甫之淵謀遠略?青州一行必然變數居多,他人前去恐怕不能随機應變,倘若事敗,我等身在京都,便是進退無路。”
“況且葉先生冬日卧病在床不是常有之事?恐怕對先生而言早已習以為常,不足挂齒。若張将軍實在不放心,王爺可讓他病好再動身出城,隻是……”
他故作遲疑,看着衆人道:“隻是怕秦丞相等人的兵馬不會乖乖在青州等先生病好,以臣之見,不如等先生醒了,擇日就出發,越快越好。”
“不可。”楊卓也覺得實在不妥,站起道:“王爺,不說長甫先生身體難以抵抗此冬寒之月,便說出了京都城門,一旦秦青隐有所察覺,先生必定性命堪憂啊,此非送他上刀山之舉?”
楊卓此言一出,衆人紛紛為葉栖求情,不可讓他前去,應該再另想他人。
可穆順堯和他們在議事堂論想了整整一個時辰,硬生生沒想出再比葉栖前去更合适的人選。
穆順堯三番猶豫,一次拍闆定下,“無需再言,就定長甫先生前去,待他病愈本王會親派梁東帶人護送,務必保護先生此行安全。”
話閉,他不想再聽他們都快追到他臉上的吵吵嚷嚷,自己先行出了門。
議事堂的衆人一散,平日跟随馮濤的人便上前巴結道:“馮兄妙計啊,隻是若葉長甫此番事成,不是又得了王爺重用。”
馮濤大步邁出門,走在小花園邊側的道上,哼道:“你也聽了楊卓等人言,寒冬臘月軍營出身的兵士都難以捱過,更何況城外匪盜肆虐,他要出京都再入青州境地更是驚險萬分。”
“就算他真辦成回來也能要了他的半條命,若是辦不成,他還有活路可言?”
他言罷,勝券在握的撫着胡須笑笑,便瞧見了那隐伏在晦暗中幾乎與夜色融為一體的人。
他站在一株臘梅樹下,身着幾件單衣,還能挽着袖子手持着利劍苦練,不畏風寒,手臂凍得一片通紅也仿佛感受不到痛意,好似冬日才是他真正的栖息之地。
馮濤眯眼通過不遠處幾盞燈籠微弱的光,看了好一會,才發覺那人正在暗中緊緊的盯着他,唯獨看不清他的樣貌。
看久了反而恍惚間以為那雙眼睛泛着蒼綠之色,與生性殘忍蟄伏在冬雪灌木叢中,瞄定可随時進攻範圍之内的雪狼姿态無異,那般森冷,看得他陡然生了懼意。
不過幾句談笑之言,怎麼覺得那人還動了捕殺之意。
他退步呵道:“何人在那!”
穆懷禦走出臘梅樹下,并不回答,對他受驚的姿态也漠不關心,眼中如平日在看情感不通的異族一樣。
他走至馮濤三步之遙停下,隻盯視着問他剛才聽到的話。
“你在說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