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長甫怎麼。”
穆懷禦雖不出王府,也鮮少和人說話,但他常問梁東事情,落水後的病症剛好就一闆一式和梁東學起了拿劍的功夫,雖還是不如他的嘴和利爪用的趁手。
可他自覺學他們這些人說話已經挺熟練,見他沒有應答,以為他是沒聽懂,又重複一遍原話。
馮濤這才認出他是何人,背後剛才被吓出的冷汗幹去一半,不過是個幾歲孩童不明事理,何況還不懂人性,他怎麼會有害怕的感覺。
是他人老眼花了,馮濤也不怕與同僚說的話被他聽去,輕視着幹笑一聲,自行告退。
穆懷禦以為他耳朵出了問題,去了王府前殿蹲守着梁東,等他來了,問:“葉長甫要去青州?”
無論多少次,梁東看他一個八歲的孩子,站在他面前頂真地直接稱呼長甫先生的字,都覺得不合适。
偏生他說的太過正兒八經,像是當下腦子裡想到什麼就叫什麼,根本不懂尊卑之分,不識世事。
梁東也不再心裡糾正他混亂的語言,回道:“還未定下何日前去。”
那就是要去,穆懷禦收了劍回了中院,自知道葉栖要去青州,雖說他從沒去過,但聽他人所說,那是個很遙遠的地方。
他從來了這個王府都還沒見過葉栖一面,便默認那麼遠的路途不如王府這麼近,他會在走時帶着他去,也開始跟着數着日子。
他數日子的方法是從他人口中聽動靜,但他又不想與那些人接觸,就常常趴在樹上,一個地方聽不到便換另一個地方,王府裡栽種的樹都快被他卧過來了,有時碰見梁東還要再問一句。
不管下不下雪,他都幾乎不在卧房,有時夜間還能藏在雪地裡睡覺。
伺候的下人們都不知道他是什麼習性, 攔又攔不住,他就像個随處亂竄的走獸,下人怕他再病遭王爺問責,隻能白天睜隻眼閉隻眼,到了晚上一棵樹挨着一棵樹的找他回卧房睡覺。
栖遲院,一天沒幾個清醒時候的葉栖總算在第四天勉強下了床榻,直到第五日扶着牆才能慢慢走到院子裡,透透氣。
他這一病,像一次要把這一年的病都通通承在身上,其勢洶洶到葉栖都沒想到,他能病這麼久。
知曉湘王派他前往青州的時候,他病未痊愈還有些低熱,雖覺得此時不是恰當時期,但也知道他去勸了湘王也不會再聽。
恰逢穆順堯讓梁東帶信給他,情況雖緊急但先生還是養好了病再出發。
葉栖怎麼會不知分寸,收信的下午便收拾行囊,差梁東回信,擇日出發。
又于晚間傳信給楊卓等人,他不在京都之時,務必要勸着穆順堯不能莽撞行事,最主要依舊是拉攏太尉,再以太尉之名,許司空丞相之位,得此二人,諸臣便會不請自來。
第二天為了不讓京都衆人有所察覺,葉栖帶着梁東等幾十人于寅時暗中出城,策馬往着南邊而去。
穆懷禦知道他今日要走,天還沒亮就卧睡在離王府大門最近的樹上等着,一直等到天色大亮,都遲遲不見葉栖來的身影。
等到王府沉睡的衆人都活動了起來,他還是沒來。
穆懷禦這時終于意識到,原來他根本就沒想過要帶他走。
不僅沒想過要帶他,他去了青州那麼遠的地方,連一句話都不曾差人給他帶來,看都不來看過他一眼。
穆懷禦不知道這是種什麼情緒,他在樹杈上支起了身體,隻知道此刻的他又被抛下。
他不明白,明明是他從西南草原将他帶入塵世,教他習字讀書,救他危難之間……
為什麼忽然不要他了,為什麼要走,為什麼要斷絕……
他心中有無數個為什麼拼命擠壓在這副尚未長大的身軀,他很想找到葉栖,在他的手臂上張開泛着癢意的獠牙撕咬。
問他為什麼要抛棄他,為什麼要對他涼薄無情。
但又覺得不夠,那種無法用語言表達的怨恨壓在他的心間無法纾解,他聳着嘴不自覺返了獸性,龇起牙齒,狠狠抓下手掌間老樹的皮,留下深深幾處劃痕,指甲都出了血。
他也感受不到痛意,翻身下了落滿雪的大樹,一腳一腳踩着厚雪去了王府的後門,蹲在幾個竹筐之間遮擋身體,伺機而動。
等下人開着門出去辦事時,他直接從後門而出,如箭離弦,一溜煙便跑得沒了蹤影,比之雪中的野兔還要敏捷。
下人們一天下來都沒見到穆懷禦,也見怪不怪了,都以為他又在哪顆樹上貓着,到了晚間近身伺候的下人才出院尋找。
可任他們找遍王府都不見他的人影,才知出了大事,慌慌張張喊着去報王爺。
“不好了,王爺,二殿下不見了!”
酉時丞相府中,秦青隐聽着堂下的侍衛道:“禀丞相,寅時湘王派了葉栖等人往着京都以南的方向而去。”
不僅姜堂等人不知葉栖此行要做些什麼,連秦青隐都一時不明白,“這個時候出京都往南而去?是有何意。”
姜堂想了片刻,“莫非是湘王自知處境危急,派他去别州郡搬救兵做說客。”
此言一出,幾人開始交頭接耳的議論紛紛。
秦青隐嫌聒噪,直接問侍衛:“帶了多少人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