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你,縱然算出本相大計,也不過是湘王身邊的一個策士,至今沒有高官厚祿,能做的也隻有為他人賣命,何以成大事,不若棄了湘王,另尋出路。”
棋逢對手,時至今日秦青隐也對他帶了寥寥的欣賞之意。
他口中所說的出路,雖未明言,但他們都是聰明人,一點即通。
葉栖不僅不為之所動,還戳他痛處,“是何出路,像丞相那般裡通外國,賣國求利,喪倫敗行,明日便要被斬首示衆,鞭屍三日洩憤嗎。”
兩人僅有的幾面皆是針鋒相對,波濤暗湧,此次乃是他來見他生前最後一面,葉栖不惜耗費時間,與他一個階下囚說些渾話。
“我記得,丞相也是從萬民之中而來,不知昨夜被百姓死堵城門之時,可還敢再言平民皆低賤之輩。”
他是純粹的挖苦與不齒,并不帶有質問。
他從不過問原因,不好奇更沒那個閑心關心他人背後到底是否身不由己。
秦青隐他不回答他。
他非大夏忠心的蠢臣,當初雖借李國之兵入主京都,後來大權在握,怎又會甘心奪位之後,真的将大夏拱手相讓。
他多年來一心想要皇位,将引入李國大批兵馬入境之事一拖再拖,不過是想繼位便脫離李國的掌控,來一個翻臉不認人。
然而,葉栖橫空出世,屢次壞他好事,還至他今日到了死到臨頭的地步,落得如此屈辱的下場,他又怎會讓他們好過。
他從來都是一損俱損,此刻視如敝屣看着葉栖,“本相是何人,還由不得你等賤民來恣肆評說。”
“葉長甫,還是關心關心你自己吧,你天資不差,但卻對萬民動了恻隐之心,悟性太低,本相大度,不吝啬教你一招。”
五髒六腑一早便傳出的劇痛被他很好的掩蓋,卻抵不過陰牢的死氣,秦青隐嘴角溢出血液,上下唇擠出不是痛苦,而是嘲諷。
“我送了你一份大禮,好好看看吧,看大夏隕滅的盛況。”
“你口中的民惟邦本不過是天大的笑話,那時你才會明白,弱肉強食,卑賤孱弱的百姓不值得耗費心力,不過是強大國家無用的蛀蟲,唯一的作用隻有不斷下跪彎腰,一生不斷地向高層官吏獻出血肉之軀,苟活下去而已。”
葉栖靜靜看着他桀骜的嘴臉慢慢随着毒藥發作變得扭曲痛苦,變得黯淡無光。
他身在牢獄得兵士嚴加看管,不可能有他人前來投毒,隻能是秦青隐帶着兩千人馬踏出丞相府的那刻,便在身上早早備下了毒藥。
他這股不成功便成仁的狠毒,與他母親如出一轍,要死也不死于他人之手。
梁東等了半晌,見先生遲遲不言,便問道:“先生,他為人奸詐,服毒恐怕另有隐情,是否請仵作驗屍。”
不排除世間有奇醫,助他假死的可能。
葉栖用最平常的語氣道:“請吧,驗屍無誤後,明日午時按原計将他斬首示衆,首級丢于街市供百姓踩踏,屍體城門鞭屍三日,讓百姓洩憤。”
“他無九族可滅,便将丞相府全部抄家,丫鬟侍從,裡裡外外哪怕一匹馬也不可放過,往日但凡與他有牽扯之人全部下獄,明正典刑。”
梁東聽命去辦,本以為先生處理手段已算嚴酷,但沒想到百姓對秦青隐的恨意已到了不可言狀的地步。
秦青隐被鞭屍三日後,屍體丢于城下,瞬間便被守在外城的流民百姓争相分食,白骨都不曾留下一塊。
梁東将外城極端的情況一應報給葉栖,他也不見有任何反應。
他尚在思索秦青隐口中所說送他的大禮,是死前的詐唬,還是确有其事。
然而,不等葉栖再思量,半月不到便已見分曉。
這份大禮就是兵臨城下。
秦青隐下獄之後趁着湘王逼宮入京城,私聯細作,将大夏機密、軍事地圖和起傾國之兵的密信,一同帶出分山關。
半月不到,李國便大舉發兵南下,憑着軍事地圖一路暢通無阻,進軍奇速,銳不可當,對上根基腐爛、将寡兵微的大夏,可謂百戰百勝。
在朝廷衆人都還沒得到及時消息的時候,連克梁,兖、撫、成四州。
三十六郡,半壁江山皆丢的消息在京都不胫而走。
沅、恭、交、青、京五州各自發布戒嚴令,進入空前未有的緊急局勢。
秦青隐死無葬身之地,卻還是以一己之力,成功将大夏送上了滅國之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