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方術身為三軍參事,六韬三略如指諸掌,專門把他叫來卻是為了問他有什麼計策。
戰場上殺伐果斷的臉上,逐漸出現迷茫。
方術讓他落座,道:“不急,你坐着慢慢想。”
穆懷禦不知他的用意,隻能坐下思忖,幾乎思緒漸起的那刻他就想起了葉栖曾讀過的兵書,脫口而出:“用兵之道,敵強則用智,敵弱則用勢。”
方展明此人,他沒正面見過,但葉栖當年曾用計與他裡應外合奪回青州大權,他跟在葉栖身邊,多多少少知曉他是什麼樣的性情。
“方展明為人恩怨分明,言而有信。我軍幾月前連翻征戰,平原以逸待勞許久,敵衆我寡,要想強攻取勝,難乎其難。”
“一人所長必也為其所短,不想大動幹戈制勝,可以設法查他親友中何人對他有恩,先擒住後趁夜間冒名頂替,引誘方展明開城門,挾主而逼降平原。”
他話音剛落,便引去方術關注的視線。
這戰術相似到他霎時間想到了一個人,不說是那人常用計謀的翻版,也可以說是就算把眼前說這話人的臉完全替換到那人身上,也毫不違和。
甚至兩人說話的語調都一模一樣,隻不過穆懷禦更像是在進行耳濡目染後的模仿。
方術沒忍住,拿書案上的竹筒抵着眉心,問道:“這便是你想的?”
穆懷禦沒猶豫點了點頭,隻見方術表情莫名凝滞,他以一種無法言說的沉思看了會穆懷禦,最後卻什麼話都沒再說,讓他先行回去。
穆懷禦出了府邸還有些摸不着頭腦,他不再細想,往着來路趕回。
途中幾個手持長矛趕往換值的士兵,三三兩兩擠在一處,讨論的正熱火朝天。
走頭一個的士卒開口道:“都說穆殿下正四下大張旗鼓地找人,還為這人千裡迢迢而來,好好一個瓊枝玉葉都快找成活瘋子了,諸位将軍之前還袖手旁觀,怎麼如今也忽然開始到處打聽了?”
第二個接下話:“我估摸着是與今日天剛蒙蒙亮,石将軍從東幽郡傳來的加急信件就入了将軍府有所。聽在蕭将軍近前當值的兄弟說,信中言此人半夜神不知鬼不覺潛入他府中問詢了一人行蹤後,便趁着他抱病在床來不及阻攔,就毫無征兆的飛掠而去。”
其中站在第三最高的那人道:“那倒不奇怪了,從前是不知他是死是活,找了也是白費力氣,現在都親眼見過他好好站在面前了,肯定是得想盡辦法找到才對。”
“這到底是何人物,怎麼之前從未聽說過,隻聽說今日滿城盤問,遇到同姓名者皆帶到世子殿下前過目,确認無誤,賞百兩白銀,卻連個畫像都不曾張貼出來。”
“這人來頭可大了,叫什麼……”第一個士卒思考了一會,道:“穆懷禦,是叫這個名字,他可是湘王的嫡次子,穆殿下的胞弟,還是那位的徒弟。”
他難以啟齒的小聲說罷,繼續道:“說是找回來之前遭遇不好,性格頗為孤僻,在王府誰都沒法接近故而沒留下畫像,畫師光聽穆殿下描述畫出的模樣,殿下又都覺得不像,就隻貼了個名字和大概性情。要我看,難找喽,往着東幽郡主動找上門都沒留下,那不就是不想被找到,說不準人家名字一改,隐姓埋名了,往哪找去。”
最高的那個滿不在乎道:“管這些做什麼,誰能找到賞白銀百兩,其他的也輪不到咱們操心,平日記着多看看,說不定人就在咱們身邊藏着呢。”
穆懷禦身影隐于夜色中,腳步不輕不重地跟了三人一路,在那幾位士卒仍是興緻勃勃地談論,沒注意到身後有人時。
他若無其事走到下一個岔口,入了百夫長的宅院。
一月後,蕭陽與方展明仍未談攏,攻取平原前夕,方術進言一計,蕭陽聽後便派人前往城内散布方術探查得來的方展明故友受難的消息,引得方展明派一隊人馬出城打探虛實。
方術提拔穆懷禦為副将,令他率領百人提前布置好陷阱,誘敵深入。
穆懷禦首次指揮作戰,便以燎原之勢成功伏擊敵軍而生擒,全程冷靜活泛,随後他命部下統統換上敵軍衣衫,趁夜色濃重難辨容貌之時,護送他扮做的方展明故友模樣,前去喊門。
敵軍雖親眼看見穿着他軍軍服奉命出城的隊伍去而複返,但他們在城門上舉起火把,因天色灰暗遲遲看不清楚城外領軍人的樣貌,恐是敵人奸計,猶豫着不敢亂開城門。
城外叫門的一群人随着時間拖延的越久越是忐忑不已,穆懷禦不露聲色,低聲命身後士卒佯裝發怒,搬出他們是奉方展明口令,誰敢延誤殺無赦的借口。
令敵軍迫于壓力打開城門,早早埋伏在城外的蕭家軍見城門一開,便蜂擁而入。
方展明雖亂中逃走,但此戰不僅免于鏖戰大獲全勝,還成功奪下平原,是大功一件。
蕭陽大喜過望之下,得知方術采用的是穆懷禦所想而出的計謀,特向月前返回西平昌的蕭文卓傳信,再升穆懷禦的爵位,命他為大夫,軍銜封為校尉,輔佐三軍主将領兵征戰。
三番兩次越級晉升,傳到了一直關注穆懷禦的姚稚耳中,氣得他吹胡子瞪眼,“他到底有什麼本事,拿如此多的軍功。”
姚稚的部下也是百思不得其解,他家将軍幾年來都沒再往上升上一級,怎麼這小子一來,屢立戰功。
忽而,他像想起了什麼,在姚稚耳邊道:“不知将軍在西南可曾聽說過,當年葉栖為使西南舊部北上,幫方展明裡應外合奪回青州大權,便是用的欲勝專攻弱之計。”
“王小虎此次出的誘敵計謀與當時葉栖的思謀俨然一緻,且他還在不遮不掩派人到處打聽葉栖行蹤,莫非他與這叛國賊關系逾常?”
“哼。”姚稚冷哼一聲,道:“逾不逾常,葉栖也已是地下亡魂,王小虎出身卑微,他就算無堅不摧,本将也終究會壓他一頭,有何可懼。”
況且他非世家子弟,縱有天大本事,得他一個領頭主将的猜忌,此後也是仕途難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