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徒千千萬，謝雲霁注意到他純屬偶然。

他其實不愛處理信徒的許願，畢竟水神司水，權勢滔天，各種離譜許願數不勝數，他多半不會回應。

“好餓，眼暈暈的，兩天沒吃飯了。水神大人，您的貢品我幫您吃了哦。”

“……”偷吃神的貢品，居然還許願報告他，哪來的離譜信徒。

“給您編了個草環，以前的夫子說，結草銜環是感恩的意思。”

少年踮腳，把醜醜的草環挂在他的劍柄上，再插了朵開的正好的桃花。

“……”編的好醜。

“最近又下雨了，夜裡的風聲好可怕。”少年自言自語，“水神大人，您給我講故事吧。别人家的孩子都有人講故事，我也想聽。”

“……忘了，您是尊神像，不會開口。那就我來講故事給您聽吧。”

“……”

每一天，每一夜。少年都在和他說話。

“我又長高了一點，以後伺候水神大人的時候，我能不能長到和您的劍一樣高？”

謝雲霁投去一縷神念，端坐神台上，看着廟裡的種種。

少年貼着牆站好，用樹枝在廟宇牆壁上劃線，上面還有幾條淩亂的身高線。

無端的，水神有種注視孩子成長的新奇感。

真是，蒲草般頑強又堅韌的生命。

——

又是四五日，謝雲霁日理萬機，卻突然想起，好久沒聽到少年的聲音。

初時，他冷笑，再虔誠的信仰也會消失。那孩子對他甚至壓根不算是信仰，甚至稱不上尊敬，一舉一動與渎神無異。

但是，他還是忍不住，神念降臨那鄉間小廟中，看着少年蜷縮在茅草堆裡，呼吸急促，臉色泛紅，顯然是得了病，快要死了。

水神想起，最近這一帶流行疫病，已經死了許多人。

水神居高臨下地注視着他，淡淡心想：倘若這少年死了，這座廟裡，大概就不會傳來聲音煩他，教他在意了。

何況，擅自插手凡人的命運，本來就……

“……水神大人。”少年發冷又發熱，彌留之際，似乎喚神的名字，“……好冷。想聽故事。……應該聽不到了吧。”

這偏僻的破廟裡，神光大盛。

水神降臨了。

——

坐在床榻上的少年用手背抵住額頭，想起當年半夢半醒間的觸感。

那一瞬，靈台清明，心境空靈，好似窺見潔白如雪的神光。

把他從痛苦與死亡的泥濘中挽救。

别崖本不信神。但是，第二日見到漏進廟宇的天光，與天光中沐浴的莊肅神像時，卻信了。

倘若化作祭品，以身墜入江水……

可否再如那一夜，見到降臨的神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