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見有仆從從尉遲姝的院裡端走放涼的糕點，她就偷偷跟在他們身後，準備在他們分給乞丐的時候，搶幾塊來吃一吃。

可哪成想那仆從是将東西帶出府，送給自己養在鬧市深處的妻兒吃的。

眼見着吃的沒了，她倒也沒覺得多氣餒，隻是肚子咕咕叫的十分難受。找了個不起眼的角落，将自己的腰帶又拉緊了一些。砸吧着嘴，沿着牆邊走，心裡想着回府上之後，就去廚房偷些能生吃的東西。

恰好，她就碰上了李梵和他的小舅舅。彼時，二人正在一家點心鋪子門前争辯着什麼。沒等她走進，李梵就鼓着肉嘟嘟的臉，氣沖沖地走開了。

他拎着一份點心，站在那兒一動不動，就看着李梵漸漸走遠，直至不見身影。

聽聞一聲輕歎，他也無心挂念李梵，提着東西轉身走。舅甥二人各走各的，誰也不願意搭理誰。

那個時候的尉遲嫣也不知道李梵的小舅舅是什麼人物，看他一身黑色的麻衣，腰間系着一塊形如素缟的白綢。她辨認不清這些衣料的種類，隻會按着顔色區分。

不過，她記得那人長得很好看。

當時，本想着掉頭就走，但看着他手上提着的糕點，惡從膽邊生。她想學那些搶東西的乞兒，搶他的點心吃。大不了被他打一頓，打個半死算球。

惡膽一生，說幹就幹。她鬼鬼祟祟跟着他走了好幾條街，全然不知離尉遲府越來越遠，隻顧着要搶吃的，餓忘了。

以為小心翼翼的跟蹤，卻不知道落在他眼裡全是狗狗祟祟的猥瑣，隻是一個拐角，人就不見了。

她那時候年紀小，對這些實打實的功夫沒有一個清晰的認知，隻當是自己餓暈了頭，出現了幻覺。

摸摸自己被腰帶勒緊的肚皮，小聲嘀咕一句，“好餓。”

頃刻轉身間，就撞上不知何時出現在她身後的人，将她撞得一個趔趄，向後倒去，紮紮實實摔了個屁股墩。

“你，跟着我做什麼？”

聲音是一貫的冰冷刺耳，與尉遲府的那群人沒什麼區别。逆光矗立在她的視線之内，看不清面容，無動于衷如同冷冰冰的雕塑。她又餓又氣間，竟委屈的地掉了淚。

可能是她哭得太難看，淚眼朦胧時，她就看着那人蹲下身來，将她拉起站好，動作輕輕地撣去她身上灰塵。

“你是哪家的孩子，怎麼想着跟了我一路？”他聲音緩和了許多，藏着的疲憊沒掩飾好，洩露了幾分。

“對，對不起……我，我餓……”那張落入視線的人臉逐漸清晰，她一時看呆了，抽噎了一小會兒，什麼時候停了哭聲也不知道，就隻顧着看他的臉了。

他雖然身着粗布麻衣，但那張臉很好看，沒有尋常男子的粗狂不修邊幅，也不似行伍之人皮膚粗糙，豐神俊朗，白白淨淨的呈現出一種難以言喻的病态。

他身上帶着一股難聞的藥味，像是病了好久的樣子。

她不加掩飾直勾勾地盯着他，看得他輕聲失笑，在臉上綻開一抹淺淡的苦澀笑意。

“這個，給你吧。”他将提了一路的點心，放到她懷裡，溫聲說：“乖乖回去，不然你娘親該擔心了。”

她抱着點心，看着他眨了眨眼，平靜地說：“我娘親死了。”

他呼吸微亂，很快反應過來，“那你父親也會擔心你的。”

“可我娘是父親強娶的小妾，他隻喜歡我娘的臉，不喜歡我娘，也不喜歡我。”

他沉默了，臉上那好不容易擠出來的苦澀的笑容也沒有了，看着她的眼神平靜又可怕。

“我叫嫣兒，你叫什麼？”

“我叫十五。”

“十五？”

“嗯。”十五伸手撥弄了一下她亂糟糟的頭發，扯了扯嘴角，想讓自己表現的開心一些。可是事與願違，笑得比哭還難看。

“十五。”

他應得很快，“嗯，怎麼了？”

“你能請我吃飯嗎？”她人小膽大，腦子裡全想着吃吃吃。

十五聞言，失笑點頭，“嗯，需要我抱着嗎？這兒離我家有些遠。”

“嗯嗯！”她樂意之至，任由十五将她抱起，然後輕松熟練地夾在腋下，就這麼抱着走了。

她總覺得有什麼地方怪怪的，但是又說不上來哪裡怪怪的。

嗯，應該是她的錯覺。

有人抱着走，她也樂得自在，抓着手裡沒拆開的點心，小心翼翼地将一角的油紙撕開一個小口，兩隻手指能進入即可。

路途不算颠簸，有人抱着還有免費的點心吃。她居然一點也不擔心十五是人牙子，就這麼水靈靈地跟他走了。

然，滿腦子都是：哇，這個點心真好吃！多吃一口，多吃一口，好好吃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