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叔叔，你從哪撿回來的小孩兒？”

清淩淩的男娃娃聲音，給還在埋頭苦吃的她驚回了一絲絲淑女的形象和理智。

然，那小孩是個缺心眼的，直來直往，說話不知道委婉一些拐彎抹角，張口就是，“小叔叔，你去偷别人家的閨女了！你偷就偷吧，你怎麼不抱着，就那麼用手臂夾着人走回來，不覺得礙事嗎？”

十五低頭看看她，正好二人視線對上。就見他眉頭狠狠一蹙，然後用袖子給她擦了擦沾滿點心碎屑的嘴巴。

“吃的那麼着急做什麼？大饞丫頭。”

邊說邊将她放下，确認她站好了，才松開手。

先前說話的那個男娃娃趕緊湊過來，比她還高出去半截身體。

此刻，世界名畫誕生——《兩個巨人和撿來的矮冬瓜》。

“她叫嫣兒，我回來的路上撿的。”十五看了兩眼我身上的衣服，再看我吃東西風卷殘雲的架勢，疑問：“你家裡人是沒給你飯吃嗎？怎麼……”

說了一半，他像是想起先前的話，突然就噤聲了。

這句的含金量，起碼是睡覺睡到半夜，都要突然清醒，然後給自己來一下，說：自己真該死啊！

她把最後一點碎屑順着撕開的小口小心倒進手裡，然後豪放仰頭，一把全部喂進嘴裡。嘴巴塞得滿滿，她才順勢看着兩人，嚼嚼嚼。

“她怎麼這樣吃東西，粗魯。”

十五觑他一眼，“你也沒好到哪去。”

小孩瞅瞅他，尴尬地擡手撓撓頭，嘟囔：“那是小時候……”

“十五，請我吃飯。”她完全不管兩人嘀嘀咕咕什麼，張嘴就是吃吃吃。

“小叔叔！她還叫你小名！”小孩當即又開始吵吵嚷嚷，那表情活像她搶了他一個叔叔。

其實，确實是搶了叔叔，嘿嘿嘿。

“要抱嗎？”

能有這好事兒，她當然是來者不拒，當即伸出兩隻小手，等着十五抱她。

十五很給面子，順勢俯身托着她腋下的位置，直接将人抱起。就讓她坐在他的臂彎裡，呼吸一重一輕，似乎不是很好受。

“小叔叔，你身上還有傷，讓我來抱她吧。”

小孩嘴上說着，手卻是不由分說要來将她從十五懷裡奪走。

但是，十五隻是微微撫手，緩聲說：“無礙，我抱得動。你讓廚房準備點吃的，我去看阿巳回來，正好也有些餓了。”

小孩見勸說無果，皺眉甚是不滿地看了他一眼，然後轉頭快步走了。

“十五。”她看着快步離去的小孩，小聲說：“我想下去。”

“怎麼了？”

她轉頭看他，一字一頓，“你身上有傷，我聞到藥味了。”

十五也沒執拗于抱她，怎麼将人抱起，又怎麼将人放下，然後就蹲着，與她平視，“嫣兒，等吃了飯，我讓小六再給你準備點吃的。到時候，你一并帶回家，藏着吃。”

“十五，我不能跟着你嗎？”

十五淺笑，搖搖頭說：“不可以，我也是偷偷跑回來的。待會兒也要走，府上隻有小六在，放你在這，我擔心他照顧不了。要是，他娘親回來，會訓誡他的，知道嗎？”

“那我可以跟你回家的。”

十五笑容一僵，幹巴巴道：“我家在很遠的地方，你不方便跟着。再說，你要是跟我走了，挂念你的人會擔心的。”

“可是，除了沛兒，沒人挂念我了。”她眸子黯淡無比，同十五訴說自己的委屈，聲音悶悶的，“他們都不喜歡我，暗地裡還欺負我。隻有沛兒對我是真心實意的好。父親不記得有我這麼個女兒，母親不喜歡我，從不踏足我的院子。嫡姐也不喜歡我，但她不喜歡的衣服會丢給我，冬日裡的碎碳也丢給我，每逢先生授課，就讓我去她院裡當灑掃仆從。房阿娘也不喜歡我，但是她會留好吃的給我。”

“十五，可是今天嫡姐随父親母親進宮了，房阿娘帶着沛兒休憩兩日。府上的人都不給我吃的，我餓。”

“所以你遇到了我，我給你吃的，你就想要跟我走了？”十五扯了扯嘴角，笑得勉強，“可我要是人牙子怎麼辦？我會把你賣到窮苦人家做童養媳，每天吃不飽穿不暖，還要被婆母打罵。等你及笄，你就要為你那沒有感情的郎君生兒子。生不出兒子的話，他們還會打你，要是不小心把你打死了，草席一裹，随處丢棄。”

“那我可以自力更生的。”那時候的她，還對府外的世界充滿期待。

但十五，毫不留情直言打碎她的幻想，“你出門在外，想要自力更生，若是沒有母族的庇護，談何容易？”

“姑娘家在外抛頭露面，是會被旁人诟病的。何況，你還待字閨中，若是母族不在意還好，若是介意，你又如何會好過？嫣兒，你生在京都，長在京都，若是幸運，還能嫁予好人家。在外闖蕩，遊曆江湖，對你乃至全天下的女子來說，都是空談。”

“十五，為什麼是空談？”她不懂，所以敢直言，“腿長在我身上，江湖這樣大，我難道會被法令所拘着嗎？”

十五靜靜地看着她，半晌才開口，“可是這個天下不太平啊，嫣兒。山匪流寇遍地橫行，難民餓殍随處可見。更有甚者，易子而食，以女子充糧，你隻身一人如何能避免這些災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