樓樯颔首,以示敬意,“皇子妃的脈象已經平穩了許多,剛剛喂她吃了我獨家秘制的解毒丹。不出意外的話,應當是沒事的。”
這話漏洞百出,李梵眉頭緊皺,高聲質問:“什麼叫不出意外?不是喂了你秘制的解毒丹嗎?!”
尉遲夫人未離開,跟着李梵慢步進了門,聽聞樓樯這些不靠譜的話。她上前幾步責問:“你的藥也有問題!”
“也不能說有問題,隻是我不喜歡用活人試藥。”
尉遲夫人詫異,“那你用什麼試藥?”
“用一些常見的家禽。”樓樯做一副世外高人的模樣,捋了捋自己不存在的胡須,“譬如豬狗牛羊,雞鴨魚驢。這次試藥的劑量太大,所以用的是牛,藥效出奇的好。鄙人相信,皇子妃應當是平安無事的。”
李梵:“……”
尉遲姝:“……”
尉遲嫣:“……”聽聽,這說得是人話嗎?
“你的意思是,嫣兒吃下的量是你尋常用牛來試藥的量?”
尉遲嫣:“……”這話太糙了。
“對啊,多多益善。”樓樯一臉驕傲自豪,“夫人可還有什麼想問的?”
“嫣兒何時會醒過來?”
他說:“明日便會醒過來。不過,今夜還是得有人守着,避免皇子妃吐血沒能及時清理。”
“還要吐血?”尉遲夫人詫異。
“吐出毒血就好,皇子妃已無大礙。”
李梵當即拱手謝禮,“多謝樓大夫。”
樓樯趕緊伸手扶着他的雙臂,防止他真的向自己行拱手禮。
折壽了啊!
尉遲嫣躺着一動不動,沒多久就有些昏昏欲睡的迹象,耳邊依舊吵吵鬧鬧,但也沒撼動半分她要睡覺的決心。
半夢半醒間,突然覺得腕間一涼,又是個自以為是的神棍在侃侃而談,說什麼做法驅邪,規避危險。
好像又爆發了什麼争吵,尉遲嫣隻覺得腦袋嗡嗡作響,顧不得自己的瞌睡,努力半睜着眼睛,輕聲喊:“阿,阿巳,阿巳……”
下一刻闖入視線的一個模糊的白色身影,李梵的聲音伴随而來,“嫣兒,怎麼了?再和我說說話,嫣兒。”
“……嗯。”她這會兒困頓的厲害,不知道是不是因為補藥吃多了,這會兒藥效發揮過強了。嘴唇翕動無聲,斷斷續續道:“阿巳,回,回家,帶我,回家……”
李梵回應她,堅定道:“好,我們回家,嫣兒别怕。”
尉遲嫣隻覺得身子一輕,吵鬧的聲音又一次響起了,但李梵腳步不停,也不與旁人說話耽誤時間帶她回去。
他抱得很穩,雙手牢牢托着她的身體。要是放在以前,尉遲嫣說不定還會有些負罪感的,但是現在她臉皮厚了,已經做到完全不存在負罪感了。
“嫣兒,告訴我,你在這吐血之前,又吃了什麼東西?”他邊走,邊循循善誘,蠱惑着尉遲嫣實話實說。
“師傅的藥,青龍,拿給我。說,是補藥,強身健體。”她話也說得含含糊糊,但李梵聽明白了。
師傅亂給她藥吃,幸好李梵也吃過,所以剛剛還高懸的心又放下了。
尉遲嫣隻感覺到李梵腳步好像停下了,然後兀自坐下,可自己還被他牢牢抱在懷裡,舍不得放下。
正想着說他兩句的,卻又聽見李梵說話,“别擔心,那藥與解毒藥無異,我以前也吃過。”
“唔。”
李梵聲音越來越輕,“好好睡一覺吧。”
“嗯。”
“睡一覺起來,估計什麼事都解決好了。”他的聲音已經輕得快聽不見了,卻突兀響起一聲輕笑,“忘了你已經睡着了,嫣兒别擔心……”
後面還說了什麼,她已經完全聽不見了。
她穿書而來,就像一個孤獨遊離的靈魂。
父親不是她的,母親不是她的。一如還在現世的時候,恐怕到死都不會有人發覺不對勁。
尉遲嫣撐起最後一絲精神,心想:這裡很好,可是終究不是我的家,不是我那個沒有人間煙火氣的家。現在的一切,不過是我偷來的。
我是小偷。
偷了尉遲嫣的身份,偷了尉遲嫣的夫君,偷了尉遲嫣的沛兒房阿娘,偷了本該是尉遲嫣的師傅,偷了尉遲姝的和顔悅色,偷了李梵的體貼縱容。
看我偷了這麼多,我就是個小偷。
尚在夢中的她自眼角落下一滴清淚,輕聲呓語:“……回家,要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