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等我。”
方鶴翎沖出兩步,紀松钰跟着,他停腳,“聽得見麼?”
“你需要我,你害怕。”
方鶴翎默,重新邁步。
“12教有五層,上去是樓頂,有很大的平台,下次我們可以去吹風,不過得白天,這個點,太冷了……”
紀松钰碎碎念叨,前路的晦暗被他聲音驅散一半。
方鶴翎強忍着聒噪,凝神盯住走廊盡頭。
“怎麼啦?”
“有黑影。”
紀松钰順着方鶴翎視線看去,“是牆,方老師怕的話,我在前面。”
“沒、沒有怕。”
方鶴翎向牆壁挪去,掙紮着該不該貼上去。
紀松钰哥倆好地摟過他肩膀,“不怕也可以跟我走,我保護你。”
方鶴翎沒再推辭,任由紀松钰帶着,朝前一格窗戶走。
“其實徐婷,啊,你知道吧,那姑娘上我的課,有幸見過兩次,挺文靜的,不大給人留下印象……”
人消失後會如何。
這個消失首先有兩個意思。
一是失蹤,天上地下沒有他的身影。
二是消亡,另一個世界,也許。
對他們來說,另一個世界是否存在是一方面,那裡沒有親朋好友,一切得重新來過……
方鶴翎無所畏懼,可作為普通人,她得需要多大勇氣。
“不是這裡。”
方鶴翎手扶上欄杆,緩慢擡頭。
“對呀,說是在上面,墜落的時候蹭到,這,他們班當時在那裡,上課,老師完全沒注意,還是巡邏隊看到,報警喊話什麼的一套下來,太遲了。”
紀松钰指着窗框一點,隐約還能看出剮蹭的磨痕,沾着發黑的血迹。
“據說那姑娘扒着護欄,搖搖晃晃,圍了好多人,也有傳有人伸手救她,沒救住的……你看過吧,哦被封了,真假是非,誰知道呢,說來也是種選擇。後來家長把學校、老師和幾個學生都告了,怎麼說的,哎記不得了,在校門口擺花圈燒紙錢,最後還不是拿錢了事。說那孩子……哎,蕉花吹又落啊。”
怎麼能這麼說。
方鶴翎不認同,徐婷經曆過什麼,他們都不知道,也無從辯駁,既然未曾親曆,就無法指責。這跟評論冰箱得學會制冷不一樣,情緒沒有對錯好壞,不存在評價标準,甚至根本就不是旁人能評判的事情。
他有口難言,心頭湧上一陣哀恸。
人世一遭,離去時能得到什麼。
你死了,沒有人會傷心難過。
過不了多久,所有人都會忘記。你以為的親人朋友,三兩相約,獻上花束花圈,攜手離開。三年、五年,再久些,十年好了,他們有自己的生活,會說我有一個朋友,希望我能好好的,帶着兩人份,努力活着。他們輕描淡寫地笑,把沉重當做茶餘飯後談資。你的家人會後悔,會難過,但你最後一滴血被榨幹,他們也得另謀出路。他們會怨念好不容易将你養大,你怎麼狠心,他們緘口不言如何待你,塑造出賢慈形象,靠着你帶來的影響力如獲新生。
所有人都能有所得,除了你。
方鶴翎敲着欄杆,不看紀松钰,後者又說了些什麼他也沒聽。
他斂了心神,猛然擡頭。
“啊!”
“喲,徐婷,你好呀。”
紀松钰不動聲色,擋在方鶴翎身前,将他手按在自己肩膀上,“你可以依賴我。”
雙十年華的少女一頭秀發,倒挂着散發黑氣,眼眶通紅地注視擅闖地盤的兩人。
“紀老師,好久不見。”
她沒想到還有人能看見自己,費了好大勁才想起這人是誰。
“你還記得我,雖然用了很久。方老師,你說我魅力是下降了麼。”
“累不累,下來說吧。”
方鶴翎不理紀松钰,少女突然現身是讓他吓了一跳,但探知她無惡意,“你故意現身,我要看不見,你豈不是白費力。”
徐婷點頭,撩開頭發大膽打量兩人,“有些無聊,正巧你們來,跟我玩玩。”
少女眉目清秀,月光下比普通人白了些,嘴唇也無血色,其他與常人無異。
方鶴翎搖頭,“我隻想知道,你為什麼……”
“哪有那麼多為什麼,喜歡,願意,不想過了,你話好多,不玩算了,紀老師,你陪我吧。”
紀松钰作沉思狀,“他同意我就同意。”
“哎呀,你們好麻煩。”
徐婷雙手撐開,“不陪我你們也走不了,我時間很多,你們慢慢想。”
鐵門合上,帶了陰風陣陣。
徐婷不見身影,方鶴翎探出頭,上下左右都看了個遍。
“哎呀,一起玩嘛,你們會喜歡的。這樣,我開心了就告訴你,好不好。”
徐婷憑空冒出,換上被水洗得發白的老舊校服,淩亂的頭發紮成雙馬尾。
“好嘛?”
紀松钰拉拉方鶴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