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發現白紙上有些痕迹,程蘇筆袋裡插着支沒塞進去的鉛筆。
紀松钰借用,紙上出現三行簡短的訊息。
“登臨江山勝處,樓倚最高峰。好是夕陽低後,四野暮雲齊斂,遮盡遠山重。”???
“水調歌頭·同子儀、韋之登舟青閣,用韋之韻。管明仲作詞。說的大概是在最高處,登高欣賞山河美景,夕陽時分,雲霧濃密,遮住遠處山峰。全篇遣詞精緻有化用,氣勢磅礴,那些懷才不遇的文人廣為稱贊,自比‘飛鴻’。不過我更喜歡他‘賜袍歸帶禦爐薰,共歲歲、斑衣戲舞’。”
“這?跟我們現在有什麼關系?夕陽,下午五點?可我們現在是淩晨。”
“不,已經變了。”
紀松钰攥緊方鶴翎,窗外景色褪去白霧,金黃的陽光緩緩西沉,飛鳥蹭着玻璃窗,變成黑點。
“你要聽麼,我會背!”
紀松钰不放過表現自己的機會,“噌”上講台。詞前半低婉哀沉,他壓下嗓音,如一汪涓流。從“城郭參差裡”開始,紀松钰逐漸加強語調。
“坐間客,才論鬥,氣如虹。”
他一邊背誦,一邊在黑闆上畫,穿插着解釋典故。
方鶴翎在後面看,黑闆上蓦然出現三道波浪線,兩個尖角向上的“<”号,頂上有三劃“人”字形。偏左一些是兩條長一些的曲線,上方有一個圓圈。
紀松钰橫着粉筆,塗抹畫好的“大作”,将粉筆丢進紙盒跳下講台。
“這……是什麼?”
方鶴翎盡量給足面子,“圓圓的,是太陽麼?”
“對!方老師你真棒!這個是風,是山,飛鴻,大雁類似的鳥,這裡是江……”
紀松钰沖上講台,把黑闆擦幹淨,“你不會沒看出來……啊,我知道了!”
“去哪?”
方鶴翎不明所以,他們進屋後門“哒”地上了鎖,窗子也紋絲不動,時間不停在跳,别無他法,他們才開始找線索。
紀松钰也知道,他又想去哪?
方鶴翎不放心紀松钰一個人,穿過課桌走到擦黑闆的青年身邊。
“方老師你想,既然是訊息,一定有表達什麼。夕陽的時間大約是在5、6點,當時是秋天,天黑的比現在慢……學生一般不方便離校,咱們這高的,還能看見山、水的地方……”
“樓頂?”
方鶴翎向上看。
“對,其他教學樓或多或少都有些遮擋,唯一能滿足以上條件的!”
就是12教頂樓。
HS以山聞名,本就多山。HS大學當地僅有的一所高等學府,何時建校以不可考,有一條水渠從新江分流,彙入校内,校方派人加固,修築磚雕護堤,形成校内景觀——情人坡。可沒多久就荒廢了。校方肉痛投入資金,把大型設備裝卸安在這裡。
情人坡前水後山,不少地方都加了圍欄,據說曾經發生過什麼,入夜總有駭人的聲音。
方鶴翎記得先前開會說過,看見學生在附近轉悠要提醒,熱戀中的小情侶愛去人煙寥寥的地方探險,勸也不聽。
“喂喂,去看看?”
“嗯?”
紀松钰站在門口,“門開了。要不你在這裡等我?”
“好。”
方鶴翎還是跟紀松钰上了樓。
對方說着“隻是跟你客套你怎麼當真”,拉他手往外走,氣勢蠻橫地不容抗拒。
方鶴翎隻來得及抓住塗上色的白紙,剛出門就聽見輕微的聲音,門又鎖上了。
“安啦,你在裡面也打不開的,這是規矩。”
方鶴翎沒吱聲,跟在紀松钰身後。
兩人上了屋頂,“原來這有一道門。”
“嗯,我以前愛來這裡。”
方鶴翎等着下文。
“之後這裡就鎖了。”
紀松钰趴在欄杆上看夕陽,“真好。”
方鶴翎不懂,有什麼好的,紀松钰也沒接着說。
兩人在空曠的天台上找了一會,除了偶爾停留的飛鳥,什麼也沒有。
“是不是,根本不在這裡?”
紀松钰蹲在地上,撿了根樹枝。
“不可能啊,最高峰……那能是哪裡呢,他到底要給誰?假設程蘇寄信,和徐婷有什麼關系呢,她是中間人,還是收信?”
“我們不做無謂的假設。”
紀松钰聳肩,“有什麼關系,大膽假設,小心求證。”
他還是這樣伶牙俐齒。
方鶴翎驚覺,自己又把紀松钰和記憶裡的人混為一談。
不行,不可以這樣。
他用力掐自己,想讓自己警醒。
雙指合并在皮肉上沒帶來疼痛的觸感,方鶴翎用力擰了擰,眉頭皺緊。
“我會心疼的。别試了,這裡你沒有那種感覺。”
紀松钰嬉笑着,“我們可能找錯了。”
方鶴翎眉毛打架,腦門擠出“川”形。
“别急,我知道了。”
紀松钰想撫平方鶴翎眉心,被躲,他幹笑着,手越過方鶴翎肩膀。
“那裡。一定不會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