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收手指，咬舌尖穩定心神，“有個人，”斟酌着組織語言，方鶴翎決定如實相告，“徐婷在這裡跟一個人交談過，那人跟你長得一模一樣……你不用着急解釋，我知道那不是你。或者，你有兄弟麼？”

方鶴翎不知說什麼好，讓對方别急，急切的卻是自己。未避免紀松钰覺得他查戶口，他不想讓對方多心，簡述完所見，問出個自己都覺得弱智的問題。

紀松钰不為所動，安靜地等方鶴翎自覺把一切全盤托出，“可能你不相信，我最初并沒打算來這裡。那時，我收到郵件，面試結束看見館長和一個人，反剪着另一個人雙手。我來這裡也有些日子，從來沒見過那個人。雖說館内老師不少，但從來沒打過照面，開會時都不出現有些反常，我們簽到表是滿的。也就是說，他可能不是館裡的老師，那館長為何會跟他一起……我跟了他們一段路，他們像是躲什麼人，從大門進去，走消防道下到-1，又坐電梯上樓，那電梯外屏沒有樓層顯示。我也不敢離太近，隻遠遠瞥了一眼，那人很像你。……嗯，你應該，沒有兄弟吧。大約是我多慮。”

紀松钰擡頭看他一眼，仍不答話。

“後來我看見館長，他同往常一樣與我招呼，毫無異常。我旁敲側擊詢問那人狀況，他卻說我看錯，他那幾日并不在館内，學校交換學習，他甚至都不在HS。我又去看電梯，外面可以看見樓層數。”

他語速很快，說完捂着胸口喘氣，不敢大意地拉紀松钰看7樓電梯。

由于害怕，方鶴翎手指冰涼，環着紀松钰手腕，溫度差使他自己縮了一下，再度扣緊。

電子屏紅色數字給面子跳動，從1閃到6，

方鶴翎看完，撐着膝蓋歇息，紀松钰還是沒動。他感到失敗，紀松钰手掙了掙，脫開他的桎梏。方鶴翎回神。

“徐婷，有學生告訴我，學校出過事，我在想，會不會有關系，就請他幫忙查了查。”

“我知道的。”

知道什麼？

方鶴翎心提到嗓子眼，腦子迅速過一遍他剛剛的謊言，奈何編的太多，他實在記不住自己說了哪些。

“前段時間，又有個孩子……正巧你來借書。”

“那是他們自己的事，方老師關注，又能怎樣。”

紀松钰冷臉，蓦地甩出一句。

方鶴翎停住話，不明白自己說了什麼讓他不高興。

電流刺痛他手腕，方鶴翎忍不住哆嗦，目光灼灼看向紀松钰。

他張口，無法反駁。

“方老師覺得不對麼，怎麼不說話。”

那人冷心冷性，總嘲笑他不自量力，他該知道，不因抱有幻想。

紀松钰眼珠轉轉，極具恫吓，“算了，如果是你，願意跟我說明，我倒是有意管上一管。”

他收回冷峻，耍賴，抱着方鶴翎胳膊不放，“方老師，手不疼麼，時間不多了。”

無力感鋪天蓋地，方鶴翎仿佛又見到那個肆意盎然的黑衣少年，如同修羅惡鬼，血意森然。

少年露出潔白牙齒，逆光将囚着他的鎖鍊砍斷。

等他滿懷希冀，揣着一腔愛意，再将冰涼的長劍刺入他胸膛。

少年眨着眼睛，“阿羽”、“喜歡”，含糊喊個不停。

手上不遲鈍地深入幾分。

痛麼？他早就不會痛了。

“還可以。”

方鶴翎收起情緒，眼前人不是那個少年，他的少年早已消失在天地之間。

時間流逝到“16:16.07”，加速跳動着，像是對他們遲緩的行動不滿。

“你覺得，他們真的，願意……”

“我不是他們，怎麼知道，誰知道呢。”

“活着的話，無論何事，還能有一線希望。”

方鶴翎踟蹰。

“真的麼，方老師，你這樣認為？”

紀松钰話不多，說得都在點上，方鶴翎想到什麼，倒退兩步。

“徐婷留下求救信号，沒人發現，最終選擇……這樣看來，原判定沒有錯？”

方鶴翎不太能接受這種答案，想奔回醫務室尋找更多線索，奈何他雖來學校許久，卻并不知道醫務室在哪裡。

既然徐婷将他們傳送到圖書館，說明圖書館也有她安排的記号？方鶴翎站在電梯門前，仔細掃視每個角落。

“錯不錯的，誰知道呢，她委托我們，我們要做的，是還她公道。”

紀松钰看他上心，輕笑一聲。

“至于别的，另外再說吧。我還是對你比較感興趣。”

“你很抗拒這個話題，你經曆過什麼？”

紀松钰直視方鶴翎，兩人四目相對，方鶴翎忍不住打了個寒顫。

“抓緊時間，再找一會，不過我提醒你，她請我們，是‘送信’。”

紀松钰歎了口氣，“徐婷這孩子，家境……說好聽點也就那樣。從她的衣服你也能看出，一年到頭就兩件外套，其中一件是洗到發白的高中校服。方老師這麼好看，應該想不到，學校還有這種同學吧。不過她挺上進的，聽儲老師說，班上她成績最好，還均衡，從不掉出前三，說是公費生，考不到什麼補交學費……哎，扯遠了。說說咱們教室看到的三個座位。方老師還記得是什麼人麼。”

紀松钰語調很有感染力，方鶴翎跟着他節奏回想，眼前浮現黑闆上糟糕的簡筆畫。看見紀松钰促狹地笑，方鶴翎暗惱不好。

“方老師心裡有我，我真高興……學霸、壞脾氣雙胞胎，聽起來跟她八竿子打不着對吧。假設硬要組成關系，你會怎麼想。”

方鶴翎不明所以，紀松钰隻好繼續獨角戲。

“‘送信’首先要滿足三方，無論學霸，雙胞胎兄弟的任何一方當寄信人，你猜他們會給徐婷寫信麼。所以徐婷在這裡，一定是‘中間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