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想法在他腦海之中不斷回蕩,鬼使神差地,他擡起一隻腳,剛想要邁進去。
“姑娘,我拿到解藥了!”
桃夭手中攥着一個青竹瓶,一陣風似的奔了回來。
寒星的腳頓在半空之中,終是收了回來。
他靜靜看着席容煙服下解藥,随即轉身離開。
烏啼欲曉,孤舟逐潮。
風中,依稀可以聽見疏疏遠遠的鐘聲。
夜幕之下,天與地,白與黑,沒有棱角的山,沒有分明的界限。
宸湖的水閃着碎銀子般的光茫,裹着天上奈何,人間碧落,傾瀉而下。
寒星枕着冷月,披着晚風,安安靜靜的卧在黑暗之中,随着小舟在湖上恣意遊蕩。
突然間,一道人影掠過,小舟受力,猛地沉了一下,而後又載着二人浮起。
那人上來就是一記疾拳,沖着寒星劈頭而下。
寒星聽得風聲獵獵,一個旋身便躲開了,他立于船艄,認出來人,“木頭?”
寒木呲牙,“咱們兄弟倆可好多天沒比劃比劃了,來呀,比一場。”
寒星搖頭,“現在?算了——”
寒木還沒等他說完,撸了撸袖子,又沖他撲了過來。
寒星以肘格擋,他本就沒使幾分力氣,又剛剛受了傷,冷不防被寒木的力道帶的踉跄了兩步,罵道,“操,你來真的。”
寒木得意地揮了揮手,“看拳。”
說時遲,那時快,一股内力雄渾的勁拳破風而出,直沖面門。
寒星不躲不避,穩穩當當地立在原處,眼看那記重拳都快到眼跟前了,他這才忽一下腰,以手撐地,從船艄躍到了船頭。
寒木被自己的拳法裹挾着,險些栽到湖裡,他咧嘴一樂,“可以啊,看樣子你傷得不重。”
寒星腳上着力,縱風而起,“少廢話,再來!”
寒星善于使劍,在暗衛營一向以劍法著稱,那一把帶着斑駁鏽迹的青霜劍被他舞的出神入化,見過之人無不歎服。大魏會使劍的人很多,他們師從各派,卻沒有一個人見過寒星的這套劍法。
寒星手中的的青霜劍仿佛陰陽兩摻,綿裡藏針,上一刻還在指着天上月,下一刻已經刺穿了對方的胸膛,劍鋒流轉,殷殷然,滴着心頭血。但寒星很少用拳,所以鮮有人知,他的拳法也是一流。此刻,他同寒木赤拳相接,雖然身量沒有寒木魁梧,氣勢卻是分毫不讓。
寒木也是府中的暗衛,皮膚黝黑,形容粗犷,與寒星同屬寒字一輩。寒木因為家境貧寒,打小就跟着父母東奔西走,靠着街頭賣藝為生。七歲上下,他的母親染病亡故,不過月餘,他的父親轉手将他賣進宰相府。
不同于寒星的陰冷孤傲,寒木性子大大咧咧,人也生得高大,慣用的武器是一把七尺長的偃月刀,最擅近身搏殺,有萬夫不擋之勇。
寒星剛入府時,暗衛營還是火字輩的天下,火雲、火風幾個人看見寒星武功高強,小小年紀就得了席容炎的青眼,心生不忿,總是明裡暗裡地欺負他。
寒星一開始并不明白這裡頭的門道,難免吃些暗虧,都是寒木從旁周旋幫襯。二人同吃同睡,多次共經生死,關系十分要好。
平日裡,二人總會切磋武藝,說是切磋,其實也不在乎最後誰輸誰赢,不過點到為止罷了。但是這次,寒木卻不肯輕易罷手,顯然是要分出個高低勝負才肯罷休。
寒木見寒星的拳法變幻莫測,心知若論速度,自己定然不是他的對手。于是,寒木改用寸拳,憑借自己強大的爆發力,逼得寒星一步步後退。
寒星倒吸一口涼氣,随即左腳撐地,右腿屈膝,狀若滿弓,全身熱血順着經脈,彙于足尖。寒星疾轉向前,足蹬而出,紮紮實實踹在寒木胸口。
寒木自知不敵,回身抄起自己的偃月刀,頂拳而上,用刀柄别住了寒星的腿。
寒星一笑,“木頭,你這就壞了規矩了。”
寒木不屑,“刀柄而已,怎麼,你怕了?”
寒星懶得搭理他,一把抽出身側的青霜劍,迎面相擊,劍鞘擦過刀柄,濺出數道火花,映得星漢燦爛,浟湙潋滟。
寒木的偃月刀雖然力氣非凡,卻敵不過青霜劍的靈巧,漸漸落了下風。寒木把刀一扔,大大方方地抱拳,“你赢了。”
寒星見他認輸,也便收了劍,仰天喊了一句,“痛快!”
寒木拍了拍他的肩膀,“有心事,别攢着,發洩出來就好了!”
寒星這才明白寒木為何非要纏着他比試,不覺心頭一暖,“你放心,我沒事。”
寒木在他身側坐下,試探着問,“你,真的對她動心了?”
寒星伸出握劍的手,那手很白,白得發冷,他低頭打量了一會兒,“心?我還有心嗎?”
“那你為什麼要冒着觸怒主公的風險救她?”
“我是故意觸怒主公的。”
寒木挑了挑眉,卻也沒說什麼,寒星自嘲般地笑了笑,“主公懷疑我很久了,如果我不趕緊給自己找個弱點出來,隻怕他真的會殺了我。而且今日擺明了就是魏晗烨設的一個局,若是不趕緊離開,注定有一場惡戰,可我若是和主公說我看出了這一點,主公定然更加忌憚我,所以說,我還不如把事情推到一個女人身上,既保全了自己,又解了主公的疑心。”
寒木一副了然的模樣,“既然你沒有動心,還有什麼可愁的?”
夜色岑岑,如同一個寂寥落寞的深淵,貪婪地吞噬着人間悲歡。
寒星凝視着它,緩緩搖頭,“我也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