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帳。
西域可汗皺着眉,摩梭了幾遍手中的腰牌,沉聲吩咐,“叫他進來。”
片刻功夫,寒星邁着大步走了進來,依着大魏禮節向可汗行了一禮。
可汗沒有作聲,隻是上下打量着他,墨潑的發,蒼青的衣,凜着寒光的劍柄,濺了塵土的尖靴,待瞧見他的那雙冰藍色的眼眸,可汗的目光忽地頓住,半晌才幽幽道,“坐吧。”
寒星坐定,正色道,“主公遣我過來,是為着平樂公主的事,不知她人現在何處。”
可汗隻是盯着他不說話,寒星被他盯得面有不豫,直了直身子,又愠聲問了一遍。
穆則帕爾站在可汗身側,見他如此,上前拽拽可汗的衣袖,試探着喊了聲,“大哥?”
可汗長長“哦”了一聲,像是剛剛回過神來,他舉起手中的腰牌細看,語氣中滿是狐疑,“寒星,宰相府暗衛統領?”
寒星的聲音幹脆利落,“正是。”
“幾歲了?”
“大概,二十多歲吧。”
“你不記得自己的生辰嗎?”
“不記得。”
“你的父母是誰?家住何處?”
“無父無母,一直在宰相府當差。”
“從出生起,你就一直在宰相府嗎?”
“十幾歲進府,在此之前,做些零工養活自己。”
“你是如何進的宰相府?”
“主公憐我孤弱,收留了我。”
寒星雖然嘴上還應付着,心中卻早已不耐煩起來。
可汗想了一下,繼續問道,“聽口音,你是大魏人?”
寒星敷衍道,“是。”
可汗張口還要再問,寒星卻已站起身來,“可汗,時間緊迫,敢問平樂公主現在在哪?”
穆則帕爾瞧出可汗今日有些不對勁,搶着答道,“那個女人幾天前就被肅安王帶走了。”
寒星神色一變,怒道,“她知道主公那麼多事情,你們怎可輕易放她離開?”
穆則帕爾不滿道,“肅安王帶了那麼多人馬殺過來,還差點放火燒了我們的糧倉,我們自顧尚且不暇,哪裡還有精力看顧一個女人,一不留神就讓他們給救走了,我們又能有什麼辦法,難道非要和他們拼出個你死我活嗎?”
寒星冷笑,“肅安王所帶人馬不足一萬人,這也能叫人多?西域人生性善戰,如今卻被幾千人吓破了膽子,傳出去豈不是要令人笑掉大牙。”
穆則帕爾氣得面紅耳赤,同他争辯起來,“胡說!那天晚上,我親眼瞧見火光下面人頭攢動,足足得有三萬餘人!一萬人?這怎麼可能?!”
寒星仍是冷笑着,“肅安王此次出使西域,隻帶了不足一萬人馬,其中的五千人還是他王府裡的親兵,剩下的幾千是京城的精銳部隊。三萬餘人?那不過是他造出來的聲勢,用來蒙騙你們罷了。我從大魏而來,我的主公乃是大魏宰相,親信遍布朝野,肅安王他到底帶了多少人馬過來,難道我們還會不清楚嗎?”
穆則帕爾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一時說不出話來。
可汗盯着寒星,緩緩道,“這麼說,我們是中計了。”
寒星收斂了幾分臉上的譏诮,“不錯,可汗中了他們的圈套,假使肅安王帶着平樂公主還朝,皇上必然震怒,到那時候,隻怕西域也難逃幹系,可汗要早做打算才是。”
“依你看,應當如何行事?”
“請求可汗借我一萬人馬,我會帶着這些人半路截殺肅安王和平樂公主。”
可汗大聲笑了起來,“哈哈哈,借兵給你?别以為我不知道你們的算盤,如果事情敗露,盡可以推到我們身上,如果事情成了,你們又可以借着我們的力量重創肅安王,鹬蚌相争,漁翁得利,最後受益的隻有你們宰相一人!”
寒星面不改色,擲地有聲,“可汗此言謬矣!可汗與主公早就已經是一條船上的人了,主公如果出了事,可汗也定會受到牽連。再說,還有平樂公主呢,可汗是怎麼對她的,可汗比誰都清楚,平樂公主如果活着回了大魏,第一個想殺的隻怕不是我們主公,而是可汗您。”
可汗臉上的笑容逐漸變得猙獰,他死死盯着寒星,像是想要把他看穿了。寒星不閃不避,直直與他對視。許久,可汗終于收回目光,吩咐道,“傳巴吐爾、托乎提、伊根過來。”
過了一會兒,幾名大将魚貫而入,齊聲行禮道,“大汗!”
可汗用西域話同他們說了幾句,他們便轉頭看了眼寒星,随即又高聲談論起來。
寒星聽不懂他們的話,但隐隐能聽出他們在争吵,他靜坐着,等待他們商讨出個結果。
可汗在談論的間歇瞥了一眼寒星,轉身吩咐了侍女一句話。
不多時,侍女端了一盤子炙豬肉回來,她把肉擱到寒星跟前,用磕磕巴巴的大魏話說,“我們大汗請将軍吃掉這盤炙豬肉。”
寒星皺了皺眉,撿起其中一塊仔細聞了聞,确認裡面沒有下毒。
他擡眼看向可汗,發現可汗也正看着他,微微擡手,做出了一個“請”的手勢。
寒星一連趕了好幾日的路,此刻正有些餓,略一思量,索性挽起袖子,大口大口的吃了起來,一盤炙豬肉很快就見了底兒,寒星順了口酒,将最後一塊也咽進了肚子。
過了一陣子,幾名大将的争吵聲漸息。
可汗隻留下了巴吐爾一人,穆則帕爾、托乎提、伊根紛紛行禮告退。
可汗又同巴吐爾說起話來,說的依舊是寒星聽不太懂的西域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