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得刺眼。
她輕輕地笑了:“您還是不了解我。”
這是初見之後她第一次稱呼他為“您”,唯有這個時候他才能大概地感受到她的情緒。
她對他懷着恭敬的冒犯。
真是矛盾,明明她的每一句話,每一個字都在述說着對他的關心,可那又似乎并非出自她的真心。
“您總是想着離開,我沒有辦法,我也不想的……”
見他沒有回應,涅美西亞忽然又這樣說着,她的語氣軟了下來,聽起來竟然有些脆弱。
可還是一樣的,他什麼都感受不到。
少女的情緒分明平靜得如同一灘死水。
“不是的……”阿洛瑞呢喃出聲,也不知他到底是在解釋還是在疑問。
他的眼裡是懵懂和茫然,他看起來是如此的痛苦。
可涅美西亞卻越發想笑。
她從來沒有想過會有任何一個時刻,她能此般平靜地面對着她的神。無端的,她想起剛剛夢中的場景,她錯了,她應該去追尋那個答案的。
涅美西亞動了動身,她從床上下來,赤足走到了關着少年的鐵欄前。
一道陰影投射下來,房間各處都沐浴在陽光之中,唯獨少年的監牢仍陷在一片暗色之中。
“我總是容易激動,”少女臉上露出了笑容,她居高臨下地看着阿洛瑞,“我相信您,我又怎麼會囚禁您呢?”
她改變了話術,她說剛剛的一切都是騙他的。
阿洛瑞聞聲,他直直地看着少女,他又聽見那片混沌無序的聲音了。
嘈雜的,幾乎令他眼前發黑,什麼都看不見。
涅美西亞從手中亮出了一枚鑰匙,她打開了鐵欄上的鎖。緊接着,她走了進來。
随着少女的靠近,阿洛瑞發現那些混亂的雜音又消失了,他的世界重歸安靜。
“阿洛瑞,我并不是有意将你鎖在這裡的,我隻是太害怕了……”少女走近了他。
她在騙他。
她蹲下身為他打開了他腳上的鐐铐。
“我真的好害怕你離開我呀……”她的聲音漸漸低了下來,幾乎是在他的耳邊響起。
這句話是真的,她怎麼能讓神從她的身邊逃走呢?
“所以,您能原諒我嗎,”解開鐐铐的同時,涅美西亞忽又擡頭看向阿洛瑞的眼睛。
她在他的眼裡看見了自己。
黑發的少女肌膚雪白,她的眼睛漂亮勾人到不像話。
“就待在這裡好不好?”
她在蠱惑他。
少年就這樣看着她,慢慢的,他從喉嚨裡溢出了暗啞的音節。
“好……”
……
讓阿洛瑞回他自己的房間裡換了一身衣服後涅美西亞就叫來了安娜。
穿着黑白女仆裝的少女看起來一派從容,比之剛來到她身邊時成長了不少。
“把那裡好好裝飾一下,以後阿洛瑞就住在那裡面了。”涅美西亞坐在沙發上悠閑地喝着紅茶。
她用眼光示意了一下她旁邊的那間監牢。
安娜飛快地瞟了一眼那看起來顯得格外陰暗狹小的空間,點了點頭:“好的,小姐。”
其實那裡也不算小,涅美西亞的房間特别大,加之并沒有擺放什麼多餘的家具物件,所以整個房間的布局看起來特别空曠。
除了用鐵欄圍成的那個監牢。
他們都這樣認為。
在涅美西亞小姐來到這個家之後就立刻在她的房間裡安上了這樣的一個監牢,最初涅美西亞小姐還“溫柔善良”的時候他們也曾詢問過這樣幹的緣由是什麼。
那時漂亮嬌貴的小姐彎了眉眼笑着告訴他們,這是她送給神明的禮物。
他們均是驚恐地低下頭不敢置信自己剛剛聽見的話。
海神大人隕落了十來年了,可是萬萬沒有人敢說這樣的話,這是亵神!
然而少女很快就笑着安慰他們,她說他們膽子太小了,别總是這樣害怕。
對此他們不敢苟同,并非是害怕,而是生來就有的,對神的畏懼。雖然這份畏懼随着時間的流逝漸漸變得輕巧,可沒人會這樣說出來。
不過此後又過了好幾年,那個監牢一直不見有人住進去。
當然他們可不會以為那是涅美西亞小姐的玩笑話,畢竟小姐什麼脾性他們再清楚不過了。
就是……
離開的時候安娜低着頭,她回憶着早起為涅美西亞小姐收拾房間時看見的場景。
漆黑無光的房間裡,少年被關在陰暗的監牢裡,他坐在床闆上一言不發,隻是靜靜地看着面前床上沉睡的涅美西亞小姐。
少年沉在黑暗中,他的腳上是銀制的鐐铐,可他眼裡卻翻湧着沒人能看懂的情緒。
等安娜大着膽子再度看去時,他眼底什麼都沒有了。
就好像是她的錯覺。
少年注意到她的到來,眼光輕飄飄地看向了她。
安娜噤聲着快步往窗邊走去,輕手輕腳拉開窗簾打開窗戶,一氣呵成。
這全程裡,她再沒有擡起過頭去看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