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治白。”
少年看起來異常平靜,但這卻是喬治白頭一次從他的口中聽見自己的名字。
有時候喬治白甚至以為他并不記得他的名字。
他們已經在殿門外對峙了快半個小時了。
就連喬治白自己都不知道他到底在害怕些什麼,為什麼一見到阿洛瑞,他的心底就會下意識般地生出危機感來。明明、明明涅美西亞小姐對他承諾過,他永遠都不會放棄他。可面對着阿洛瑞,他忽又開始懷疑起這份承諾的真實性了。
夜晚的雨勢逐漸大了起來,殿堂内的燈光從内打在他的手心,雨滴照耀出絢爛的色彩,映照出少年完美到極緻的臉龐。
“涅美西亞在裡面是嗎?”
沉默了半晌,阿洛瑞忽然如此發問。
雨幕裡響起一聲驚雷,将一切都照亮了瞬間。
依舊是那件熟悉的白色襯衣,似乎他的所有衣着款式都是這樣,可穿在他的身上永遠不覺單調,反而更加襯得他氣質出塵,姿态高雅。
他的那頭藍發和金眸就是與之相襯最合适的存在了。
“與你無關吧。”喬治白擡眼盯着面前人看,饒是他也不得不承認,對方确實擁有着世間最完美的容顔。
“不過一個已經被抛棄的人。”
餘下的話喬治白冷着臉說出,他似乎看穿了阿洛瑞的言下之意。而他也不會讓這樣的事情發生。
誰料阿洛瑞卻似沒有聽見他的話一般,他收回放在雨幕中的手,衣袖已經被雨水淋濕了部分,手心也已全然濕潤。
下一刻,他就徑直朝着禮堂的殿門而去。
越來越靠近光亮的方向,喬治白在他身後默默握緊了拳頭。
……
舞池中間的音樂換了一輪,這一曲曲調顯得變得輕快起來了。
涅美西亞正端着酒杯百無聊賴地等待着喬治白的到來時就看見眼前有一道熟悉的身影在朝着她而來。
“涅美西亞。”
頓時,整個舞池的音樂也在這一刻改變旋律,周圍人的動作似乎開始慢放,他們的畫面變得模糊,而唯獨眼前人卻越發清晰。
阿洛瑞·萊伊克,她的神明。
于是她眼瞧着少年一步一步靠近她,最後走到她的面前随後對着她主動伸出了手。
一個彎腰屈膝,他的動作很标準。
“我能邀請你跳舞嗎?”
涅美西亞懷疑自己聽錯了,她手中的酒杯一個傾斜,裡面的酒液就灑出了大半。
“你,你說什麼?”她蹙眉,學着阿洛瑞過去的樣子,一臉不解。
然而對方卻很有耐心,重複了一遍:“我能邀請你跳舞嗎,涅美西亞小姐。”
真真是着了魔,瞧瞧這美麗的少年剛剛說了什麼,他居然在主動邀請她跳舞?難不成還真是在這個奧克斯聖學院裡發生了什麼,阿洛瑞莫不是被什麼惡魔附身了?
涅美西亞覺得好笑,可她見阿洛瑞卻一臉認真,她的眉眼頓時彎了下來。
然而少女彎彎的眉眼裡卻一片嘲弄薄涼。
“阿洛瑞,你知道你在說什麼嗎?”
她傲慢、自大的神。
她覺得可笑。
接着就看見阿洛瑞在對她點頭。
涅美西亞一怔。
……
這是他第一次主動。
在阿洛瑞稀薄的記憶裡許多東西都是涅美西亞教會他的,她告訴他不能從她的身邊離開,她告訴他要主動挽着她的手,她告訴他要在每一個夜裡想起她……
可他知道不是這樣的。
他隻是失去了記憶,潛意識裡他知道涅美西亞告訴他的一切都是錯誤的。
但他依舊照做了。
看着那雙澄澈的紫色眼眸,就像晚霞一般勾人心魄。
他們初見時的場景他依舊牢牢的記在腦海中,少女的突然出現,她對他說過的每一句話他都記得。
她說他是他命中注定的愛人,她說她對他一見鐘情。
她明明在撒謊。
在他隐隐約約的記憶裡,他似乎接受過這雙眼睛無數次的注視。在那雙紫眸裡他清楚的知道裡面流露出的愛意應該是什麼樣的。
因而對于少女脫口而出的話語他并不相信。
他也見過那雙眸子失去所有光芒變得黯然的樣子,而後從中流出黑色的眼淚。
他隻記得這一幕。
還有在大海之上,風雲變幻之際,黑發的少女沉默地控訴着他。
而那一切又到底是什麼呢?他尋不到真相,也得不到答案。
他隻能将一切寄托擁有記憶中的眼眸的涅美西亞身上。可越靠近她,他就越發困惑,越發茫然。
最先出現端倪的是在那日的午後,他循着一道聲音來到了這座城市的中心廣場上,那裡有最大的海神雕像。
路過的每一個人都對着雕像駐足祈禱,他們看起來是如此的恭順。而那座雕像也便是那道神秘聲音的來源。
他聽見的是那雕像的聲音嗎?他凝望着白玉雕像的面容。
不是的,那聲音明明是從他的心底發出。
當天日頭西沉,他看見萬人來朝,每一個都對着雕像跪拜下去,他們祈禱呐喊,而他感受到了身邊每一個祈禱之人心底的情緒。
那是什麼?
他第二次發出了疑問。
他依舊沒能得到解答,同時新的疑問産生。
涅美西亞來到了他的身後,四周是在苦苦訴求的嘈雜,可他的身後因為她的到來安靜如斯。
他感受不到她的情緒,又或者說她的情緒是崩潰的、混亂的、無序的。那樣深沉的黑色,他理解不了,他看不透,亦看不懂。
在匍匐跪下的衆人間涅美西亞紅裙熱烈站得筆直,她的眼底一片淡漠。
她對着他說——
“海神已經隕落了,我為什麼要對着舊神祈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