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挽筝的心漸漸冷去,唇上本就沒有半點血色,如今更是越顯慘白。
然而昌頤郡主尤覺不夠,還要往血淋淋的傷口撒上一把鹽。
“阿淮哥哥那麼聰明,他肯定猜得到對不對。”昌頤郡主笑得一臉肆意,“可他還是要娶我,你可知這意味着什麼?”
蘇挽筝細密纖長的羽睫輕輕顫動着,整個人仿佛被涼水從頭淋到尾。
這意味着……在他心底壓根就不在意她吧。
昌頤郡主走後,蘇挽筝依舊站在魚池旁,腦海中突然想起那夜謝今淮對那支短箭異常在意,他是不是早就認出那支短箭是信南王府的,知道是昌頤郡主要殺她?
可他卻連提都沒提一下。
她眼底的光亮仿佛一瞬間湮滅了,空洞的目光落在自由自在遊動的魚兒身上。
回顧她的半生,一出生便不被父親期待,幼年光想着填飽肚子。被趕出上京後,雖過得凄苦,卻不用再擔心被人欺負辱罵,更不用擔心被繼母當作玩丨物随意賣掉。
原以為日子會慢慢好起來,誰料卻凄慘至此。
她曾想自己從未害過任何人,為何會落得如此?
後來想想,也許有些人,出生便是原罪。
她這輩子就像是一場笑話。
謝侯府,楠院書房。
“公子所料不差,北荒山刺殺姑娘的,的确是信南王府的人。”正律把調查的結果向謝今淮禀報,其實背後兇手很容易猜到,但就算查到,也無濟于事,把此事引到“情殺”上,他們反而不占理。
謝今淮臉色略顯蒼白,帶着幾分難以掩飾的病态靠在座椅上,黑沉的眸色像深邃銳利的刀鋒,一閃而過的戾氣令人生畏。
那支短箭果然是出自信南王府。
正律猶豫着說:“公子,既然是信南王府的人,那肯定是昌頤郡主在背後指使。聖上還未賜婚,您……還要娶郡主嗎?”
倘若任由昌頤郡主嫁入侯府,那姑娘恐怕就危險了。相較于嚣張跋扈的昌頤郡主,他自然更加偏向于姑娘,隻是姑娘身份低微,終究做不得謝侯夫人。
謝今淮薄唇微抿,低低地咳嗽了兩聲,說:“賜婚之事,不會變。”
也不需要變。
正律正待詢問,突然傳來敲門聲,他開門讓侍衛進來,侍衛把昌頤郡主進雲莊的事情說了一遍。
正律眉頭微動,疑惑道:“昌頤郡主怎麼會知道姑娘在雲莊?”
要知道雲莊位置極為隐秘,滿府上下除去他們,也唯有老太君知道,而他們和老太君是不可能暴露姑娘的位置,倏然間,他想到昨夜姑娘昨夜進府,雖然隐秘,但就怕有心人看到。
而謝今淮在聽到蘇挽筝自昌頤郡主離開後一天未進食後,臉色微沉。
正律知道姑娘對公子意味着什麼,躊躇道:“公子要不要去看雲莊看看?”
盡管不知道昌頤郡主到底說了什麼,但能讓姑娘如此,定然不是什麼好話。
謝今淮漫不經心掀了掀眼皮,掃了眼正律,低沉的聲音帶着一絲不耐煩,“不必。”
他已經跟她說過了,他會保護好她。她隻要信他,便好。
再者,他現在也不便出府,否則她隻會更麻煩。
他神色微冷,沉沉吩咐道:“讓正言守好雲莊,别再讓任何人進去。”
正律頓了頓,應道:“是。”
“慢着。”正律正要出去,謝今淮突然開口叫住他。
正律腳步一頓,回身看向公子,隻見公子臉上露出一股無奈之色。
“‘傾繡坊’的嫁衣做好後,挑個時間讓青嬷嬷送去雲莊。”
正律忽而想到數月前公子吩咐‘傾繡坊’做的嫁衣,那是公子親自下筆構圖的嫁衣,曆經數月,耗費了傾繡坊多少繡娘的心血才成,而現在這件嫁衣終于要迎來它的主人了。
寂涼的深夜,淅淅瀝瀝地下起大雨。滾滾驚雷響起,吵得人心難眠。
也把蘇挽筝從噩夢吵醒了,隻見她臉色煞白,渾身冒着冷汗,無助地揪住胸前單薄的寝衣,一次次想要平息着湧上心口的恐慌。
外面守夜的問芙許是聽到動靜,推開房門走了進來,見她面色凄涼,好似被打碎的玉瓷,僵硬坐在床榻上。
問芙連忙倒了杯溫水,端過來遞給她:“姑娘。”
蘇挽筝接過水杯,卻發現自己的雙手還不停在發抖。
問芙連忙握住蘇挽筝的雙手,安撫道:“姑娘别怕,奴婢在這兒陪着姑娘。”
“問芙,我剛做了個夢。”蘇挽筝沙啞的聲音帶着無助,也帶着驚慌,“我夢見我懷孕了,昌頤郡主給我灌下堕胎藥,然後我就不停的流血,好多好多的血……”
問芙鼻子一酸,連聲說:“姑娘,那是做夢,那都是假的。”
蘇挽筝眼淚瞬間盈滿眼眶,一滴滴滑落,蒼白的臉沒有一點兒血色,聲音凄絕道:“不是假的,如果我還留在阿硯身邊,隻要我懷孕了,昌頤郡主肯定不會放過我。”
她無助地抓住問芙的手,道:“問芙,我好怕,我真的好怕。”
問芙隻能不斷地安撫着蘇挽筝,自從白日裡昌頤郡主來了後,姑娘神色就不對,她派人去告訴小侯爺,可小侯爺至今也沒來雲莊,她難得對小侯爺生出幾分不滿。
“姑娘别怕,昌頤郡主不敢對姑娘下手的,小侯爺要是知道了,肯定不會放過她,所以不管她和您說了什麼,您都不要相信,她肯定是來挑撥離間的。”問芙信誓旦旦道,“姑娘要相信小侯爺,小侯爺絕不會不管您的。”
聞言,蘇挽筝想笑,可眼淚卻不停流下。
所有人都知道她在謝今淮心中的份量很重,可她怎麼就感覺不到呢?
“你不懂。”蘇挽筝近乎絕望地把北荒山刺殺的事情說了出來,她紅紅的眼眶泛起一層又一層的淚光,盈盈地看向問芙,“倘若有一天我和昌頤郡主對上了,你覺得你家小侯爺會因為我而得罪信南王府嗎?”
問芙第一次見姑娘好似破碎的玩偶般,滿臉梨花帶淚,傷心得惹人憐愛。
她沒想到昌頤郡主這麼狠辣,更沒想到小侯爺知道後卻沒有管。聽了姑娘的問話,她神色微僵,昌頤郡主是聖上親封的郡主,是信南王最寵愛的女兒,而姑娘身份卑微,哪裡及得上尊貴無比的郡主。
問芙沒由來的一陣心酸,艱難開口道:“姑娘,小侯爺不是負心之人。”
蘇挽筝仿佛被什麼哽住了喉嚨,苦澀笑了笑:“……也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