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人知道堂堂皇後為何會住在客棧之中。
客棧狹小簡樸,皇後卻絲毫不在意。也是,皇後是從亂世便跟着樓皇的女子,怎會是腳不沾地之人?
隻見皇後坐上床榻,擡頭對其他三人道:“坐啊。”
三人這才在皇後面前的木椅上坐了下來。
隻見皇後床上竟擺着一套茶具,她擺弄着茶葉,随口說道:“嘉王今年多大了?”
樓符清遲疑道:“……兒臣今年十七。”
“這是十七年來本宮頭一回見你,”皇後将沸水倒入茶壺之中,“看起來,你并不是很想和本宮說話。”
“皇後明鑒,絕無此事。”樓符清雖言語否認,語氣卻有些僵硬。
即便皇後在陸嫔這件事上何其無辜,樓符清也無法做到全然心平氣和的與皇後交流。
皇後也不拆穿,繼續說道:“蕊荷的事不必操之過急,本宮會盡力援助。陛下并不知本宮的行蹤,還請諸位莫要将此事洩露他人。”
三人的目光瞬間變得有些奇怪,尤其是賀星舟,一副來錯了地兒的模樣。
“賀星舟,不必慌張。你既與王妃是好友,本宮也沒什麼秘密是見不得光的。”
燭玉潮餘光瞥了一眼樓符清,立馬低下了頭。
皇後将茶水倒了一杯,遞給燭玉潮:“茶好了,你先喝吧。”
而後皇後又斟了兩杯茶,分别遞給了樓符清和賀星舟。
樓符清終于忍不住問道:“皇後娘娘請兒臣前來是有何事呢?”
皇後卻若無其事地說道:“本宮方才不是和聞棠說過了嗎?隻不過是想看看你們。”
樓符清實在摸不透皇後的意思:“既無事,兒臣想帶王妃回府休息了。”
樓符清剛要起身,便聽到皇後不緊不慢地說道:
“嘉王,有些事情别人幫不了你,你得自己小心着。”
說完這句意義不明的話語,皇後便沒再說話,放任樓符清一行人離開了此處。
而離開客棧以前,燭玉潮感受到,皇後的視線若有若無地,再次落在了自己身上。
蕊荷夜裡的風幾近纏綿,帶着熱氣兒輕撫着燭玉潮的臉龐,令她有些不自在。燭玉潮對賀星舟悄聲道:“星舟,你先回去吧。”
賀星舟一拱手道:“草民告辭。”
“等等,”樓符清阻攔道,“本王從未聽過蕊荷宮有什麼姓賀的醫者。”
燭玉潮解釋道:“王爺不常來蕊荷,自然對此無甚了解。”
“娘子,為夫都看見了。”
樓符清此言一出,燭玉潮自然不敢再嘴硬。賀星舟聞言,在樓符清身前跪了下來:“是小民情緒不穩,王妃心善,才寬慰了小民幾句。”
話音未落,賀星舟便察覺樓符清正在肆意打量自己,他緊張地頭都不敢擡。
而樓符清眉頭一凝,心道此人和聞初融并非一路人,聞棠怎會看上他?
眼見樓符清的臉色有些發黑,燭玉潮生怕他去調查賀星舟,連忙說道:“王爺,都怪我一時起意,我……”
樓符清皺眉打斷道:“别說了。賀星舟,你回去照顧那些病患吧。”
燭玉潮的目光在二人之間流轉,聞言對賀星舟肯定地點了點頭,後者才快步離開了此處。
樓符清見賀星舟走遠,轉身向王府的方向走去:“跟着。”
燭玉潮心裡沒底兒,隻得主動小跑兩步,去牽樓符清的手。
不知聞棠這面盾還好不好用。
掌心相觸的一瞬間,樓符清抖了下手腕,随即沒了動靜。
燭玉潮還以為樓符清準備放她一馬,正欲松一口氣,卻聽樓符清悄聲道:“皇後在後邊兒看着,你再挨我近些。”
燭玉潮明白,無論自己此刻說什麼樓符清都不會信,隻得依言靠近他一步。
隻聽樓符清沉默良久,才說了一句:“樓璂是什麼樣的人,娘子恐怕比我清楚。我雖對你和樓璂那日談論的内容不感興趣,可皇後作為樓璂的生母,絕非善類。娘子做這事,竟被她撞見了。”
“我當真和星……賀星舟什麼也沒有。”
樓符清的呼吸微沉,似乎是在強烈克制着自己的情緒:“皇後既在蕊荷,娘子今後行事還是謹慎些吧。”
燭玉潮眼瞳微動。看來樓符清隻是因為燭玉潮的行為被皇後撞到了才有了怒意,對于賀星舟并無惡意。
她這才放下心來,對樓符清認真道:“王爺,我會謹慎的。”
言語間,二人又走過一個轉角,樓符清手一松,瞬間将自己和燭玉潮的距離拉了開來:“這裡無人。”
燭玉潮看了看自己的掌心,早已出了一層薄薄的汗。
是太熱了。
離開了蕊荷大半年,燭玉潮竟有些适應不了此地幹燥的氣候。
再見故人,燭玉潮不禁喜上眉梢。若非皇後突然出現,她還有很多話想和賀星舟講。
燭玉潮腳下的步伐不自覺地慢了下來,直至她看不見樓符清的身影,才猛然回過神。
她趕忙跟了上去,樓符清看了燭玉潮一眼,什麼也沒說,二人便如此一路沉默地回到了王府。
燭玉潮今夜實在沒心思念書,她在院子練了半個時辰的劍便早早回到了新屋中……卻不想樓符清比她睡的還早。
樓符清聽見開門的動靜,便翻了個身正對燭玉潮:“娘子今夜也睡得早。”
燭玉潮褪去鞋履躺上床榻,腦中思緒雜亂,她随口應答道:“我明日趕早要去幫唐太醫熬藥。”
一股強烈的煩躁感浮上樓符清的心頭,下一刻,他骨節分明的手指握上了燭玉潮的肩頭:
“貧民窟再缺人也不缺你一個,娘子就這麼想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