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寰言瞪了淩信一眼:“你少說兩句。”
淩信啧了一聲,抱着手,站在一邊,不再說話。
淩芷低着頭,拉着自己的小包,心裡好像有什麼東西一直擰在一起。
鎮東見氣氛詭異,連忙道:“走罷走罷,馬車都在外面等着了。淩姑娘也去,都去。”
不等淩芷拒絕,鎮東就讓副将去把馬車帶來。
說是馬車,其實坐進車裡的隻有淩芷與北寰言。
淩信鎮東像跟約好了一般,都說要自己騎馬。淩芷不會騎馬,原本想跟着衛昭,可衛昭說他驅車,淩芷隻能又坐了回去。
北寰言看着淩芷别扭地坐下,柔聲問:“從什麼時候開始,與我在一起是讓你這麼難熬的一件事了?”
馬車外,淩信與鎮東說着話,淩信的馬哼哧了兩聲,馬車吱呀作響,聽不清他們說話的内容。
“不是的……”
淩芷在這嘈雜聲中低着頭,小聲回答。
她不敢看北寰言。
因為她一擡頭,就能看見他脖子上、壓在衣襟下那道淺淺的傷。
一個如玉一般毫無瑕疵的人,身上因為她有了許多疤痕。
她心裡總是過意不去。
“哥哥……”淩芷低聲問,“沒有給你祛疤的膏藥嗎?”
“給了,”北寰言輕聲道,“我沒用。”
“為什麼?”淩芷擡頭,看向北寰言。
北寰言道:“我想留着。”
“為什麼……”淩芷不解。
“沒有為什麼。”北寰言知道自己這麼說有些敷衍,接着解釋,“如果你一定要問為什麼,那便是我身上與你有關的一切,我都想留着。好的,不好的。”
淩芷愣愣地望着北寰言。
北寰言眸光秋水泛濫。
他看着她傻樣,笑出了聲:“為什麼這麼看我?”
淩芷心裡有什麼東西狠狠灌了進去,然後又滿滿地溢了出來。
她從未想過,她的言哥哥會這樣一本正經地跟她胡說八道。
什麼叫不想用?
什麼叫關于她的一切?
什麼叫好的不好的,他都要留下?
他不在乎他脖子上的傷痕有礙觀瞻……那是不是他身上的傷口,他也沒好好用藥去疤?
他為她受的傷,他全部都要留下痕迹……
在無人知道的隐蔽的地方……
隻有他們倆知曉……
那一瞬間,淩芷心裡那溢出東西流便全身。下一刻,她不能自抑地撲了過去,緊緊地抱住了北寰言。
她的言哥哥,從來都是這樣讓她心動不已。
明明是谪仙一般不入世俗的人,為何說出來的話,讓她想要把他從雲端扯下。
北寰言愣了一下。
他沒想到淩芷前一刻還對他冷淡至極,下一刻就不管不顧地撲到了他身上。
淩芷把臉埋在北寰言的胸口,輕輕地蹭着他炙熱的胸膛。
這種感覺說不上來,但是讓北寰言心悅不已。
他輕輕地把手覆在她的發頂,環住她的背,在她耳邊低語:“怎麼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
這聲音好聽極了,宛若石入湖面,叮咚一聲,緩緩沉入了她的心底。
石破鏡水,淩芷再也不憋着了。
她趴在北寰言的懷裡,悶聲道:“我不是因為讨厭你才避開你的。”
“我知道。”
“我是沒辦法原諒自己害得你受那麼重的傷。”
“我知道……”
“言哥哥,我已經在很努力很努力地學習醫術了。我從許都走的時候,我就暗暗發誓了,我不僅要學會師父的毒醫,師叔的毒草,還要把娘親繼承的神醫谷正統醫術也學會。”
“嗯。”
“我再也不貪玩了……”淩芷說着鼻子一酸,“言哥哥你等我五年好不好,我隻要五年的時間。”
“五年夠嗎?”北寰言低聲問。
淩芷不應。
“十年也可以。”北寰言把臉貼在了淩芷的頭發上,“隻要你想學醫,無論多久,我都等你。”
淩芷更用力地抱了北寰言。
“母親與父親問我要不要改回皇姓。”北寰言低頭與她閑話,“你想要我恢複皇姓嗎?”
淩芷擡起頭,望着北寰言。
北寰言繼續道:“我若改回許姓,那便是安王府世子的身份。此生都要被皇家之禮約束,不能随心所欲。我以後會繼承父親的爵位,為國盡忠。而我的妻,也會成為王妃……”
“那……”淩芷蹙眉,“你是怎麼想的?”
“我想恢複許姓。”北寰言道,“因為我隻有恢複許姓,才能繼承皇家産業。我才有充足的銀錢,讓你天南地北的學醫。”
“沒有别的原因了?”淩芷問。
“沒有了。”北寰言望着她。
“那就恢複皇族身份罷。”淩芷毫不猶豫地回道,“若是你有了皇族身份,在許都很多人很多事都會因為你皇族的身份多些忌憚。你以後也不會因為身份問題在宮裡吃虧了。”
北寰言有些錯愕。
他一直以為淩芷是一個傻姑娘,但其實她什麼都知道。
他告訴她這些,其實就像讓她知道,他若是有了皇族的身份,以後她嫁給他,她也要被圈在許都,不得自由。
可淩芷回答得毫不猶豫,說明她根本不怕。
她望着他的眼神裡有光,她相信隻要有他,她一定能做自己喜歡做的事。
哪怕他把成為他的妻說成龍潭虎穴,她都不怕。
“好,”北寰言笑了,伸手拭去她眼角的淚,“我回去就跟陛下說。”
“真的很快又要走了嗎?”淩芷滿眼都是不舍。
“嗯,”北寰言點頭,“陛下要在西境建立風隼起降場,時尋已經去了,陛下原本是想派師兄去監工,可師兄與小舞的婚事在即脫不開身。再加上陛下剛與西境勤王府、姚将軍府交心,我若是此時恢複皇族身份去西境監工起降場建設,是朝廷對西境的重視。這事我去最合适。”
“要在西境待很久嗎?”淩芷問。
“可能要看見第一家風隼在西境啟航,我才能回許都複命。”
“那是多久?”
“快則一年,慢則兩三年。”
“其實……西域那邊有很多毒蟲呢,師父總跟我念叨。”
“我派人去找了,給師父送回去。”
“啊!”淩芷一骨碌從北寰言身上起來,“你去找什麼?!你去把毒蟲都找到了,那我怎麼……”
北寰言望着她,一臉疑惑。
“那我怎麼找借口去西境……”淩芷耳尖紅得滴血,“找你……”
北寰言笑開了,伸手摸了摸淩芷的頭,輕輕道:“好,我等你去找我。”
“你是早就知道齊文軒有問題,才讓衛昭叔叔留了個後手?”淩芷問。
“我看了藏息閣的消息,總覺得他這樣的人三十多歲了一直獨身,不太正常。”北寰言如實回答,“若說他對女子沒興趣,那就不該對你那麼殷勤。”
“确實……”淩芷點頭,“我也感覺到了。”
淩芷不再是那個懵懂無知的孩童。
她已經及笄了。
很多少女的心思她已經
“那你是從什麼時候知道我讓你來陵中培育曼陀羅是有别的目的的呢?”北寰言問。
“大約也是剛進入醫館,發覺齊文軒這個人對我态度……”
“言哥哥……”
“嗯?”
“言哥哥。”
“嗯。”
“言哥哥,言哥哥……”
北寰言任由淩芷輕輕地喚着他。
她已經把她半年的思念揉在一聲聲呼喚裡,傳達給他了。
*
隻是小半個時辰,他們一行人就到了将軍府。
北寰言從馬車上下來,抱下淩芷。
淩信在一邊看得奇怪。
怎麼這丫頭上馬車前還是一副不情不願的樣子,下馬車的時候,已經這麼快跟北寰言黏在了一塊。
淩信冷笑望着北寰言,眼神帶刺。
北寰言像小時候一樣,牽着淩芷的手,帶着她上台階。
“也不知道是誰曾經一本正經地跟我妹妹說男女大防的事。”淩信雙手抱在胸前,冷言冷語。
他覺得北寰言這人不老實。長得一副淡然超脫不理塵世的樣子,其實那都是他裝的。
“哥哥,你是不是閑得沒事幹?”淩芷沒好氣地瞪了一眼淩信,“你若是力氣多得使不完,明天跟我一起去藥田裡抓紅頭蜈蚣去。”
“你!”淩信伸手就按住了淩芷的頭,“就知道使喚我!你怎麼不使喚你的言哥哥?”
淩芷推開淩信的手:“言哥哥多金貴的一個人,怎麼能下地抓蜈蚣,被蜈蚣蟄到了怎麼辦?你皮糙肉厚的,就算被蜈蚣蟄了,也一會兒就好了。”
“嘶!”淩信反手抓住淩芷的手,用她自己的手,揉她的頭,“你怎麼回事,你倆的事八字還沒一撇,你就胳膊肘往外拐?洛姨跟安叔叔都還不知道這事呢,你就這麼把自己當回事?”
“父親母親很快就知道了。”北寰言淡淡開口。
淩信與淩芷一起擡頭看向北寰言。
北寰言坦然說:“父親來信問我要不要恢複皇姓,我回信的時候會把願意恢複皇姓的原因寫上。”
“什麼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