熱氣騰騰的白霧模糊了視線,隻看到自家主子抓起手帕擦了擦眼角,抿着的嘴唇輕輕勾出一個不易察覺的弧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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诏獄裡大多數時候伸手不見五指,隻有李徹審訊的時候,才會有小厮一路舉燭,讓裡頭關着的犯人恢複短暫的光明。
大多數人看清來人後,都是一通劈頭蓋臉的怒罵。
這些李徹都充耳不聞。
他的脾氣絕說不上好,但從來不會被除了自己以外的其他人影響情緒,他冷血無情不假,卻從沒有仇恨。其他人的殘忍通常因為不同而有程度高低,他在這方面倒是一視同仁,上到六十歲的老人,下到十歲小兒,不論是高官,還是百姓,都是一樣的刑法,一樣的手段。
他是大梁國臭名昭著的酷吏。
人人都忌他,懼他,恨他。
“秦石嶽被抄家後,兒女妻妾全被充作官奴,其中一雙兒女逃走至今,下落不明。”
他說話的間隙,腳步停在了那一雙姐弟面前。
诏獄的慣常套路在他們身上加倍顯現出來,男孩奄奄一息地趴在角落,少女一直昂着頭,瞪着一雙不服輸的黑瞳,在觸及李徹身影的那一刻就怒火中燒。
秦石嶽貪贓案前前後後都是李徹負責調查。
所以秦雪兒當然記得他。
“我知道你們心裡有恨,可惜恨我無濟于事,秦石嶽貪贓枉法證據确鑿,至今還沒有處決,不過是還有利用價值。至于你們自己送上門來,倒是給了我一份大禮。”
秦石嶽本來就一直不松口,原本妻妾子女充作官奴,李徹也不好拿來威脅。現在這兩個小蠢貨自己逃了出來,還好巧不巧被他碰上。
“刺殺朝廷命官。”
他拿出匕首拍了拍女孩的臉頰。
“光這一條,你就是死路一條,現在還能在這裡瞪我,你應該感謝我。”
“狗賊,我殺了你。”說着就故伎重施,不過這次她的雙手雙腳都被捆綁,隻能憑着一腔頭鐵。
李徹适時起身,讓她撲了個空,砰地一聲撞在地上。
身邊的獄卒忍不住笑出聲。
“蠢貨。”
李徹并不喜歡頭腦簡單的人,這些人憑着一腔腦熱行事,不管後果,沒有計劃,總是做一些贻笑大方的蠢事。
白色缟素相繼被下人撤下,悲傷沉痛的氣氛一掃而空,從混亂詭谲的雲霧中逐漸走出來的李府,透着一種莊嚴肅靜的秩序感。
“大人,您回來了。”衛青弦不知道從哪裡蹦了出來。
李徹看了她一眼。
現在所有事情塵埃落定,衛青弦沒有理由再留下,所以隻好來李徹面前刷刷臉,寄希望于他突然哪根筋不對,或者大發善心收留她這個無家可歸的弱女子。
“有事?”他的語氣保持着一貫的疏離。
“大人,您覺得,我怎麼樣?”她大着膽子攔住李徹的去路,施展了一個自以為很完美的笑臉。
女子的眼睛亮晶晶的,笑起來眼角和嘴角的弧度一緻,露出幾顆牙齒,像一隻看起來人畜無害的兔子。
不過兔子天性狡黠。
面前的女子也是另有所圖。
李徹突然很想一巴掌蓋在她臉上。
他的目光遊離在女子臉上,竟然開始盤算起這張臉的大小。
“大人?”
衛青弦又弱弱地喊了一聲。
李徹收回目光。
“不怎麼樣。”
衛青弦:“.......”
“大人大人。”她連忙跟上李徹的步伐,“我能幫到你,你就收留我吧,我沒地方去了。”
“沒地方呆就去讨錢。”
他身邊不需要多餘的人,更不會留一個心懷鬼胎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