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這邊請。”見他沒動,釋空主動上前,問候這位年輕的帝王。
面前的少年頂着一張人畜無害的臉,眼神中卻毫無溫度,隻是十分仔細地将兩排的道士掃了一眼,一種不滿和煩躁的情緒浮上心頭。
“陛下?”
少年終于開口:“所有的道士,全都在這?”
釋空一愣,不知他何意,可是欺君的罪,他也不敢冒犯。
隻能含糊着道:“有一些下山,還有的生了病,絕無藐視皇恩的意思。”
“藐不藐視皇恩,也不是由道長說了算。”男人低沉的聲音直接插入兩人的對話,來人背着手一臉冷酷,走起路來自帶一種煞氣。
走到近處,才慢悠悠地出口:“陛下。”
少年的臉色有些難堪。
釋空對面前男人的身份并不了解,隻是看他舉止輕狂,甚至和皇帝同框也沒有謙遜之色,顯然是個不折不扣的權臣酷吏。
“這位大人,這是何意?”釋空的臉色也嚴肅了一些,他性子清高,最不喜污濁之人。
李徹卻收了話頭,顯然沒有興緻和他掰扯:“沒什麼意思,請問道長,在下住在何處?”
“東堂已經收拾了數間屋子,皇上太後和諸位大人若是不嫌棄,便下榻此處如何?”
男子反問:“觀内有沒有清淨之處?”
“清淨之處,後山倒有幾間空房,隻是都是十分簡陋的屋子,恐怕大人住不慣。”
“道長小看在下了。”李徹冷笑一聲,“在下是個賤命,什麼腌臢地兒沒躺過,倒是皇上金貴之軀,勞煩道長多多照料。”
他說這話,表面上是自貶,實際上諷刺釋空清高自持,又拿皇帝當話頭,實在是張狂至極,傲慢至極。
溫聽和釋空都聽出他的意思。
釋空面色黑下來,但還是維持着表面的平靜:“請吧。”朝堂上什麼情況,釋空并不清楚,但眼前這個男人,估計是個難纏角色,他也不願得罪。
“朕有些不适,勞煩道長帶路。”溫聽語氣十分冰冷。
他無權無勢,完全是個傀儡,像李徹這樣的權臣,實力壓他一頭不說,更是不給半分體面。隻剩下一個空殼子的皇帝身份,就像是戲台上的角色毫無威懾。
“皇帝身體不适,可要禦醫瞧瞧。”蕭易婉沒走多遠,他們這一行準備充分,大概要在淨土觀呆上一周左右。
“多謝太後關心,朕隻是坐久了馬車,有些悶,躺躺就行了。”分明是被李徹冒犯心情不佳,但他無法表達自己的不滿。
“嗯。”蕭易婉又嗯了一聲。方才幾人的對話,她聽得一五一十,李徹除了在她面前,尚有幾分恭敬,如今連皇帝都沒放在眼裡。她從來不會指責李徹的舉止作風,實際上她需要一個這樣的人,行為張狂引得衆人側目,手段陰狠使他樹敵無數,這樣的利器她才用的舒心。
突然不知從哪裡竄出來一段銅鈴的響聲。
“啊——”拐角處的宮女又尖叫一聲。
一個白色的身影沖出來,女人搖搖晃晃的,一張臉布滿了皺紋,眼睛透着亮光,一張幹扁的嘴唇撕裂着,從裡頭闖出來一些奇怪的語句。
“死,全給我死。”
“你會遭報應的!你害死了我的孩子,你會遭報應的!你這個毒婦!毒婦!”她指着空氣,盡管面前數人,她卻像毫無察覺一般蹦來蹦去,眼珠子迅速轉動着,又突然定格在某一處。
“你!是你!蕭易婉!是你!你害死了我的孩子!我要殺了你!”她突然瞪大了眼睛,指着蕭易婉大喊,本來就嘶啞的嗓子破了音,像烏鴉怪叫的聲音,但她每一個字都清晰無比。
蕭易婉身旁的掌事宮女蘇果目光狠厲。
“快把人拉下去!”釋道安皺眉。
釋空剛想出手,身邊一陣疾風,銀光閃過眼角,擦身掠過女人的身體,牢牢地釘在了身後的牆上。
女人頓了片刻,但很快又恢複癫狂,直接沖上蘇果,一隻手隔着空氣抓在蕭易婉頭上,下一秒被人一腳踢飛。
“施主!”釋道安心中一驚,“切勿殺生。”
“李徹,留活口。”蕭易婉眯起眼,眼睛落到女人身上,一種久違的熟悉感湧上心頭。
女人被踢在牆角,嘴角留下鮮血,她咳咳兩聲,搖晃着站起來。
釋道安連忙解釋:“太後息怒,此人是先祖太上皇的妃子,因為弑女被送進淨土觀,至今已經有三十年,不知什麼時候開始神智不清,今日又無人看管,驚擾了太後和皇上,實在是罪孽深重。”
蕭易婉看着面前的女人,腦海中的記憶不斷翻滾,一個模糊的身影浮現出來。
她嘴角有着輕微的顫動,面上卻看不出什麼表情:“道長慈悲,哀家便放你一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