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蓮抱着那個白色的磁瓦罐進入柴房的時候,看到月心正在裡面忙活着。她洗淨了那些野甘蔗。用刀劈成了小塊,放在柳編的筐裡。
大概有個七八筐之多。
月蓮滿臉疑惑的看着她,再次問了一句道,“月心,這真不是做柴火用的?”
“是的。”月心漫不經心的答着道,“這可是寶貝。以後你和娘就可以每天吃到肉了,娘再也不會反胃,不會嘔吐了。”
月蓮聽到肉,使勁地咽了一口唾沫。
她有多久沒有吃到肉了?别人家是逢年過節的才能吃上肉,而他們家,逢年過節也吃不起。
之前的月心,經常在夢裡吵着要吃肉,難不成又發燒了?燒糊塗了?
她把手伸出來,無助的摸向她的額頭。
冷月心的額頭哪裡有什麼異樣?
她又伸出一隻手摸了一下自己的額頭,兩人的額頭相同的溫度。她哪裡有發燒的痕迹?
但剛剛那番沒有邊際的話是怎麼說出來的?
不用天天吃肉,今年年底,若是他們家可以割回來拳頭那麼大一塊肉,她就心滿意足了。
不遠處的李嬸家,去年過年的時候,就割回來這麼大一塊肉,煮肉的時候大敞着門,整個巷子裡都彌漫着肉香味。
娘一天坐在門口看着那個方向流口水。她偷偷的看了好幾眼娘,又摸着自己的口袋,默默的流淚。
身上一分錢沒有,怎麼割肉?
大過節的就是去借都借不到錢。
那個年是在聞着别家的飯香味和聽着别家的鞭炮聲中度過的。家裡沒有什麼營生,又沒有男子去賺錢。隻靠着爹爹整日裡在外乞讨度日,如何能吃起肉?
月心恐怕也是饞極了。
月蓮低着頭又返回到院子裡,繼續幹活去了。她很勤快,整日裡忙忙碌碌的,一刻也不讓自己閑下來。但是這樣有什麼用?
家裡還是窮困潦倒。
月心的身子骨羸弱,不能幹很重的活,生活的重擔便壓在她的身上。每每想到此,月蓮便夜裡睡不着覺,白天便拼命的幹活,不讓自己閑下來。
一直在柴房忙活的月心,沒有這麼多心思。她正忙的不可開交。她探頭看了看院子裡的石磨。
那個小小的光滑的石磨,還是爹爹在家的時候從山上尋了擡下來的。專門在别村找了石匠細心打磨出來的。
小巧、光滑,一個婦女都可以推動。之前光景好的時候,還經常打磨一些谷子,現在連糧食都沒有了。這個石磨便一直閑了下來。
但是勤快的月蓮一直把它洗刷的幹幹淨淨,永遠像是剛剛用過一般。
月心看着那個石磨,眼睛猛然間亮了一下。她又轉頭看了一眼院子裡的月蓮。月蓮依然在擺弄那些到處是補丁的衣服,她左看看又看看,不知道哪裡還可以再放一塊補丁。禁不住叫了一句道,“姐姐,幫我拉磨呗?”
月蓮看着那幾件衣服,不知道在想什麼,月心叫她的時候,她猛然間怔了一下。
而後雙眼迷茫的看着柴房裡,聽到月心的聲音,她轉身,快步走了過去。
“月心,你叫我?”
月心點點頭,把地上那幾筐甘蔗端了出去,道,“給我磨成蔗汁,我有用。”
月蓮愣了一下,但很快還是照做了。
月蓮體格壯實,即使經常吃青菜,依然一身的蠻力。身材魁梧,腚大腰圓,若不是她家實在太窮,很多人怕被拖累。她這樣的長相,就是山裡人心目中标準的媳婦。
她拉磨很順手,七八筐甘蔗很快便炸成了甘蔗汁。
月心端着一個破損了邊沿的盆子,圍着石磨小心翼翼的收了。之後和月蓮一起擡到柴房裡,倒進洗刷的幹幹淨淨的鐵鍋裡。
将這些甘蔗汁煮沸,去除了雜質,得到了純淨的蔗糖漿。
然後,她又将這些蔗糖漿倒入自己編好的模具裡,每個模具裡都放了裁剪好的竹葉。蔗糖漿倒進去的時候,滿滿的竹葉的清香。
月蓮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禁不住問了一句道,“粽葉的味道,原來也可以如此好聞?”
就連一直坐在門口的潘氏也拄着拐杖走了過來,一邊走一邊吸鼻子,有些期待的聲音道,“這是什麼的味道,怎麼這麼好聞?”
月心将那些模具抱出去,放在院子裡的石磨上晾了一會。
月蓮隻是站在那裡,看着動作娴熟的妹妹,像是幹了千萬次。之前的妹妹哪裡會做這些?怎麼落入水中一次,像是換了個人一樣?
潘氏的腿腳不利索,但是不妨礙她的好奇。拄着拐杖一圈一圈的圍着那個石磨轉着。眼睛一刻也沒有離開模具上的糖漿。鼻子時不時吸着。
甘蔗糖色澤金黃,晶瑩剔透,散發着誘人的香氣。
站在那裡的月蓮不時地舔着自己的嘴唇,好像是早已經嘗到了甘蔗糖的香甜一般。終于差不多的時候,月心邁步走了過去。
模具裡的蔗糖漿終于成塊了。
她挑出來兩個最大的,一顆給了潘氏,一顆給了月蓮。
兩人誰都沒有客氣,拿在手裡很快速的舔了一口。蔗糖的味道很快在口中化開,甜而不膩,舔一口便讓人回味很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