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月桦剛剛哄小兒子睡下,就聽丫鬟來報顧林書回府的消息。她回了正院,見丈夫還穿着蟒袍坐在椅子上看着窗外的夜幕一動不動。她上前輕輕把手按在他的肩頭:“你一路奔波也累了,怎麼不去梳洗換身衣裳?”
顧林書擡手按住妻子的手背:“此次回京,太後宣我進宮,提及了少布的婚事。”
李月桦微微皺眉,在顧林書身旁落座:“朝廷要和親?”
顧林書輕輕歎了口氣:“刹什同烏日更聯名上了折子,意欲為少布求娶一甯國貴女為王子大妃。”
刹什是如今金帳王庭的王,烏日更是他的大妃,少布是其長子,未來的草原王。李月桦瞬間想通了其中的關竅,眉頭皺得更緊,語氣中也帶上了幾分不悅:“京城那麼多旁支落魄的宗室,從中選幾個有野心的擡封号嫁過去,她們怕是争搶都來不及,怎麼盤算到了甯兒頭上!”
顧林書沉吟片刻:“甯兒同少布相識,這怕是少布自己的心思。”
夫妻二人面面相觑,神色間均帶上了一絲愁容。
這些年外部同甯國間雖仍然摩擦不斷,但再沒爆發大規模的征戰,一直維持着一種微妙動态的平衡。大甯經過十幾年的休養生息,在王太後與三位輔政重臣的治理下,國力日漸強盛。而刹什也約束着自己的族民,借着與大甯通商全力恢複實力,這十幾年來同樣兵強馬壯。
顧林書坐鎮西北,權勢日盛猶如親王,淩雲州成為了梗在外部人咽喉上的一柄利刃。内草場數萬中軍鐵騎時刻提醒着外部各族不可輕舉妄動。開陽城外的三座三丈多高、用外部人人頭壘起來的京觀早已風化得隻餘累累白骨,被顧林書下令用稻泥白灰草汁澆築成了三座灰撲撲的金字塔,也成為了壓在外部人心頭沉甸甸的三方鎮壓大印。
這樣的背景下,迎娶顧林書的嫡長女顧安甯為大妃,邊境至少能再換來數十年的和平。而安甯身為甯國貴女,她的血脈能成為新生代的草原王,也是甯人喜聞樂見的事情。
這樁婚事怎麼看,于外部和大甯都是兩全其美的好事,若是太後果真下旨賜婚,他們如何能公然抗旨?!需得在旨意明發之前想想法子禍事旁引。
李月桦輕歎道:“應該早點給甯兒把婚事定下。”話雖如此,婚姻大事豈可輕率為之?李月桦打起精神,“我去看看甯兒。”
顧林書拉住她出聲安慰:“你不要過于憂慮,事情還沒有落定,尚有轉圜餘地。太後也是顧念舊情,方才招我進宮言語試探。”
李月桦無可奈何地點了點頭。
安甯沐浴後恢複了自己白皙的肌膚。她披散着一頭長發穿着柔軟的棉質白色裡服趴在床榻上,手裡把玩着額爾輸給她的狼牙項鍊。白蔻和沉香站在榻邊,一人拿着木齒梳替她梳頭,一人拿着棉巾不停手的擦着頭發上的水份。
看見李月桦兩人同時停手起身行禮:“夫人。”
李月桦道:“你們出去。”
白蔻和沉香垂頭魚貫而出,安甯趕緊将項鍊塞到枕頭底下坐起身看向母親:“娘,你怎麼來了?”
李月桦在榻邊落座,伸手順了順安甯臉頰邊的碎發,拿起沉香放下的棉巾,輕輕替她擦拭着頭發:“我過來看看你。”
安甯沒有動,柔順的讓母親打理着她的長發,母女二人一時無言。小時候安甯十分粘母親,大弟弟顧文裕出生後,母親忙于照顧他,母女二人很少再有這般慈愛的獨處時刻。眼下燭火昏黃,母親溫軟的手指輕輕打理着她的頭發,安甯小貓般舒服地眯起了眼睛。直到頭發幹了八九分,李月桦才将她的頭發辮成一個長辮垂在身後:“時辰不早了,早些睡。”
安甯乖巧應下鑽進被窩,李月桦替她掖好被子,又伸手愛憐地輕輕撫摸了一會兒她的臉頰,這才離開。
李月桦前腳一走,安甯後腳就坐起了身,向外頭喊道:“白蔻!”
白蔻趕緊進了屋子:“在呢在呢,姑娘您有什麼吩咐?”
“你去正院打聽打聽。”母親的反常引起了她的懷疑,李月桦皺着眉頭,“今兒個晚上有什麼事情。”
白蔻很快就從綠松那裡弄清楚了事情的來龍去脈,慌張地跑回來将事情一股腦的告訴了安甯,她整個人慌得不行:“怎麼辦啊姑娘,若是上頭下旨賜婚,你豈不是就要嫁到外部去了?!”
嫁給少布?!
她腦海裡浮現出少布那肥胖又不可一世的樣子。少布比她還小上一歲,卻是個心狠手辣之徒。曾經在馬場隻因一個仆從不小心用茶水弄濕了他的衣服,他便手拿皮鞭将其活活毆打緻死,其後還将屍體暴曬三日,任由鳥獸啄食。
他性格暴虐喜怒無常,喜用人頭蓋骨制成的酒杯飲酒,還用少女的皮制成燈罩。這樣的人,無論如何也嫁不得。
安甯跳下地,顧不上天氣寒冷,赤腳在青磚地上來回走了幾圈。她一定要趕在朝廷下旨之前把這樁婚事攪黃,事情還要鬧大到人盡皆知不可收拾才好。
她突然停下腳步,轉身吩咐白蔻:“你讓劉金虎去同額爾遞個話,明日我約他在草甸見面。”